哪怕这些木架上的雕刻,全部都没有刻画出面容,叶元点还是无比肯定,这些木雕所刻画之人,就是自己的娘亲。
青衣男子服下了数颗丹药,凭借深厚的修为才堪堪将因天泉灌造成的伤势暂时稳固,只是面色如经历了一场血战,憔悴万分。
他望着木雕轻声道:“沁雅当年的修为已与大道交融,纵使我心中有她的模样,也无法将她描摹出。”
叶元点转过身看向青衣男子,他墨玉般的黑发用系带随意的束于身后,面色惨白如纸,可看向自己的双目依旧温和,叶元点幽幽一叹,掌中已出现了一枚玉符。
淡淡的生机之力从玉符中涌出,其上并无任何华丽的雕饰,只有正中心一个“苍”字,提按分明,牵丝劲挺,正与木架上的雕刻有着相似的手法。
叶元点低头看向玉符:“六爷爷让我来苍虚找到人就是你。”
青衣男子静静地望向那玉符,思绪翻涌,当年萧沁雅在苍虚内已是光芒万丈,而自己那时还不过是无名之辈,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众人都在追捧着她夺目的光亮。
直到一次外出因缘际会下,两人方才相识,她并未因自己末微的修为有分毫间隙,更是给了自己诸多修炼上的指点,她的光芒从那时起,也照进了他的心中。
从此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在当年苍虚的年轻一辈中,他只弱于萧沁雅一人,可意气风发地他不慎铸下大错,面对苍虚降下的重罚,她毅然选择挡在他面前。
后来当年的苍虚执掌者命她接受天泉灌的种子,她不愿,若是接受了这枚种子,虽能执掌苍虚,威震四方,但从此也只能囚禁于此,一世唯有与天泉灌相伴。
她心中有更宏大的愿景,她想回到故土,重振积弱已久的虚遥,让虚遥再次成为比肩许尘一族的存在。
这次轮到他毅然挡在她身前,他仍然记得当年的苍虚执掌者,也是他后来的师尊,看着他们二人沉默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将她逐出苍虚。
待他苦修出关,执掌苍虚之日,他恰巧得到了萧沁雅成为虚遥之主的消息,作为苍虚的执掌者,自当送上贺礼,而他思前想后,赠与萧沁雅之物,正是苍虚最为珍贵的冥蛹。
往后日子在许尘一族的打压下,虚遥处境愈发艰难,萧沁雅常年闭关苦修,寻求修为的进一步突破,两人也渐渐断去了联系。
萧清远游历造访苍虚时,他寄予萧清远这枚玉符,本希望能够转交到她手上,可最终持着玉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个他素未谋面的青年。
回忆如潮水般倒卷,诸多念想仅在片刻之间,青衣男子神色黯然道:“虚遥的事,我很抱歉。”
虚遥覆灭仅在一日之间,他预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事发之后,也是在多方分析与印证下,方能推断出是许尘一族所为。
可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连去那片红天之下悼念她,青衣男子都无法做到。
叶元点自然不知道青衣男子心中所想诸多,过往之事又岂是一句抱歉那般简单,只听他问道:“今日天泉灌发生的一切,是否是你授意?”
青衣男子摇头坦言道:“那是它自身的意志,得到了那枚种子,你就能够继承我的衣钵,执掌苍虚。”
“我不会留在苍虚。”叶元点坚定道。
“如今虚遥覆灭,此地是你往后唯一的选择,执掌苍虚将成为你日后最大的依仗,你的修为在我的教导下也会一飞冲天,成为仅次于许尘的存在。”青衣男子皱眉道。
“这样苟且的一生,非我所愿。”哪怕青衣男子说得再多,叶元点依旧选择拒绝,他的眉目间没有半分动摇。
“那你想做什么?去找许尘送死吗?”青衣男子言辞中已蕴含着怒意。
可他却在叶元点的眉宇间,看到了与当年萧沁雅一样的执着与固执,青衣男子忽然发现,自己正像当年的师尊一般,做着同样的事。
青衣男子神色中再次涌现出疲倦,半晌后语气有所缓和道:“你先在内院好好修炼,此事日后再说。”
“另外这次的逆云秘境,你修为尚浅,那几个家族的子弟又有意针对于你,你就不要参加了,再等几年也无妨。”青衣男子淡淡道。
叶元点摇头,再一次拒绝道:“这次逆云秘境我一定要去。”
青衣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作为苍虚的执掌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忤逆,他的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见叶元点不作声,青衣男子发问道:“因为她?”
“因为她。”叶元点看向青衣男子的目光没有丝毫避退,他认定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感受到叶元点的执拗,青衣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此刻的叶元点竟与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像,想到这他心中又是一叹,自己也同样越来越像当年的师尊了。
青衣男子向着玉符一指,玉符上光芒闪烁片刻后恢复如常,只听他又道:“入了逆云秘境,此物可保你一次平安。”
叶元点没有注意手中玉符的变化,而是面色复杂地看向娘亲的木雕,心中虽是有所猜测,但也只是向青衣男子道:“晚辈在苍虚这些日子,多谢前辈照顾。”
叶元点早已分析出,自己在此地闹出了不少幺蛾子,苍虚都选择既往不咎,多半是宋策幕后的青衣男子授意。
青衣男子背过身去,似失去了继续说话的欲望,对叶元点下逐客令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待这次逆云秘境结束后,你再随宋策来此地,退下吧。”
……
离开竹屋时,夜幕悄然已至,竹林茂密,可仍是挡不住漫天的风雪,一根根细长的竹枝在寒冬下,被冻得如一根根针刺般锐利,在银白月色下,泛着冷光。
叶元点茫然地走在小径上,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知道重复迈着步子,哪怕肩头已落下不少白雪,他也浑然不知。
“呆子。”任绛雪轻轻地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似这冬日中的温泉,流淌入叶元点心田,化去了慕白积雪,唤醒了他沉睡的灵魂。
叶元点看到她的出现,目中渐渐恢复了神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听木姨说他带着你来了此地,怕他为难于你,便也跟来看看。”任绛雪走上前担忧道。
她从叶元点眸子里又看到了那浓稠如墨的悲怆,似如何冲刷也无法化开,平日里叶元点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心绪,今日见到娘亲的雕像,他心中的悲伤一时难以藏掖。
这目光令任绛雪莫名地心疼,她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了她如月色皓白的肌肤,葱白玉指仔细地拍打着叶元点肩头的积雪,玉足又微微踮起,为他抹去发间的白雪。
“没事,他是我娘的故人,”叶元点勉强一笑道,“让我不免想起了过往。”
任绛雪双唇微抿,应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叶元点从没与她说起过往,她也自是不会多问,然而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晓,他心中有诸多难言苦楚。
任绛雪看着他,双唇抿得更紧,似在犹豫踌躇,可很快又下定决心,抬起地玉手缓缓垂下,柔嫩的玉指微微合起,与叶元点修长的五指交错在了一起。
叶元点怔怔地看着她,任绛雪的手很凉,似比这落雪还要冰凉,可他偏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白皙的肌肤如罗裳丝滑,让他不由握紧了几分,怕她从自己手心逃脱。
任绛雪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任由他将自己握紧,如雪的玉颊上有一缕绯红,似鲜嫩的朱果诱人。
她的目光却未挪开一丝一毫,如墨的眸子似一面明镜,映出了夜幕天际的万千繁星,而他就是自己眼中最为明亮的那一颗。
叶元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阴郁也暂时被扫去大半,不由冲任绛雪咧嘴一笑。
任绛雪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玉手略微使劲想挣脱开道:“你又这副模样。”
叶元点赶紧握地更紧,厚着脸皮道:“你来找我就因为担心我啊。”
任绛雪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再挣扎,左手浮现出一个玉谏,递给叶元点道:“拿去。”
“情书?”叶元点接过玉谏好奇道。
“逆云秘境的地图!”任绛雪娇嗔道,
她声音都难得大了一丝,面色古怪地看着叶元点,想着这人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思想如此跳脱,让她捉摸不透。
“哦。”叶元点老老实实的应道,一边已粗略地扫阅了一遍玉谏的内容,逆云秘境中一处处地点的名称浮现于他脑海。
“标记之处是哪?”叶元点不解道,这地图内的正中心处,赫然被任绛雪特地标记过。
“是整个逆云秘境的核心,师尊让我取走之物就在那。”任绛雪正色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那等你。”
叶元点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明了,苍虚的四英杰至今没有离去,定也与任绛雪欲取走之物有关,换而言之,此地将成为逆云秘境内碰撞最为剧烈之地,是非因果,终将于此地了解。
何以笙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