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蕾拉这样的暴躁老姐,一进入冥思大厅之后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丝毫不敢造次,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座大厅似乎自带某种强烈的威压感。
大厅极为空荡,除了居中的宝座之外,可以说是空无一物,内部形如一个倒扣的碗,连一根立柱都没有,完全是靠精巧的建筑结构支撑和固定。
隐修院有电,但大厅里没有灯,所有的光线都来自于宝座上方的天光,形成中间明亮四周昏暗的视觉效果,再加上三圈逐级升高的地面,令宝座上的人如同山巅上的众神之主一样俯瞰众生。 凯瑟琳站在中圈恭敬地垂手而立,江禅机他们进来后就站在最低的外圈没敢随意走动。
院牧长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尤其多看了两眼路易莎手持的人骨权杖。
“诸位少年英才远道而来,足以令敝院蓬荜生辉。”院牧长开口道,“凯瑟琳,为我介绍一下。”
院牧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是。”凯瑟琳分别点明江禅机、33号作为使者的身份,关于路易莎只说了是来自于巫术部族,把蕾拉说成是路易莎的朋友,陪同路易莎前来,15号也是同样处理方式。 院牧长的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你叫姜婵姬?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奥罗拉。”
“奥罗拉学姐最近在忙于开发新的能力使用方式,承蒙学院长垂青,派我前来向院牧长女士问安。”江禅机用土味英语说道,好在他事先有准备,说得很流畅。
不过看来奥罗拉学姐果然名声在外,连院牧长都听过她的名字。
“我听闻奥罗拉是红叶学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如此也好,她愿意舍弃虚名而勤加磨练,未来可期。”院牧长重新审视了一遍江禅机,因为能代替奥罗拉前来而她又没有听过名字的,肯定是新近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你跟哪位老师的时间比较长?”
“李慕勤老师。”他回答。 “哦……李慕勤,不错,气质也有几分相似。”院牧长理解似的点头。
蕾拉倒是有些不服气,心说这院牧长好大的口气,李慕勤在她这里竟然只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这是学院长托我给您带来的亲笔信,请您过目。”江禅机把一路上小心保管的信封取出来。
凯瑟琳走到外圈,接过信封,又走进内圈,双手递给院牧长,然后退回中圈。
院牧长拆信,借着天光快速浏览了一遍。 江禅机忐忑地等待着。
凯瑟琳站的位置是背对院牧长,面对江禅机他们,但她的眼睛没有注视任何一个人,而是微微下垂,像是一位等待命令的侍女。
在她刚才自己先进来通禀的时候,江禅机他们还留在门外,门关着,她特意留神查看,因为她想起妹妹曾经说的,院牧长单独召唤妹妹的时候,妹妹有某种感觉,大厅里除了院牧长之外,似乎还有第三个人。
冥思大厅里根本没地方藏人,除非是藏在院牧长宝座的背面。
宝座也是石质的,有接近一人高,宽度比单人沙发的宽度还要稍长,背面足够藏一个人了,如果不是胖子的话,挤一些藏两三个人都没问题。 她将江禅机的信件递给院牧长的时候,很自然地走到宝座的侧前方,递过去的时候弯腰低头,眼神快速往宝座后面瞟了一眼。
虽然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宝座背后一半的区域,但她基本打消了疑虑,有八成把握宝座后面没有藏人。
要说原因,如果宝座背后藏着人,应该不会想到她会突然瞥一眼,之前哪位修女姐妹也没敢这么造次……至不济也会本能地闪躲,但如果闪躲的话,肯定会带起灰尘的飘动。
没错,天光从宝座上方照下来,而周围是昏暗的,因此光线里的每一颗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有人移动,甭管是什么等级的高手,都会带动空气的对流,进而令灰尘的飘动方向发生变化。
然而并没有。
所以应该是妹妹神经过敏了,也难怪,冥思大厅极端肃穆的气氛本来就有很强的压迫感。
哗啦。
院牧长折上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凯瑟琳也赶紧将思绪收回。
“感谢学院长的来信,睹字如见人,学院长心忧天下的高风亮节于信中可见一斑。”
江禅机等着后面的话,但院牧长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而是望向33号,说道:“忍者学院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不论外界风云变幻,宗主稳坐钓鱼台,这次竟然也派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33号敏感地听出,院牧长谈到忍者学院时,语气明显与谈到红叶学院时有所区别,但也没办法,外界对忍者学院的观感一向不好。
她掏出信件,“这是宗主大人的亲笔信,请您过目便知。”
凯瑟琳同样接过递给院牧长。
院牧长看完之后,将信塞回信封,沉吟不语。
宗主在信里写的是跟学院长差不多的意思,这本来倒没什么,但这背后的东西就值得思量了,她不得不考虑忍者学院与红叶学院走到一起甚至结盟的可能性。
“难道酋长也写信了?”她又望向路易莎。
“不,酋长并不知道我来这里,因为我认同她们的理念,所以跟着她们一起来,希望院牧长女士能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成全她们。”路易莎说道。
院牧长轻轻笑了笑,“酋长知道的事比你想象的多。”
她又看了看蕾拉和15号,见她们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说道:“你们远道而来,千里奔波为我送信,我理应尽地主之谊,但本院一向崇尚清修,恐怕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虽然她还没把话说完,但江禅机听着不太对劲,感觉有可能是要送客了,像她这种身份的人,一旦说出送客的话,就不太可能更改,于是他正要插话,突然听到外面隆隆作响,像是有巨石滚动的声音。
众人惊诧莫名,院牧长皱眉不语。
“院牧长大人!”一位修女推门而入,惊慌道:“雪崩了!”
她们住在雪山上,比任何人都清除雪崩的可怕,那种席卷万物的冰雪狂澜一旦被普通人遇上就是一个“死”字。
“糟了!阿拉贝拉还在外面!”
凯瑟琳也不顾在院牧长面前的礼仪了,疯了一样飞奔而出。
“我们也去帮忙!”
江禅机跟着跑出去,他的声音遥遥传来:“院牧长女士,请稍候一会儿!”
33号和路易莎踟蹰了一两秒,向院牧长抱歉地点点头,也跟了出去。
剩下的15号和蕾拉,她们留下来也不知道跟院牧长说什么,干脆也跟着跑出去,避免尴尬。
除了年纪小的修女之外,几乎所有修女都动起来了,江禅机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外面都不剩几个人了。
“凯瑟琳!”江禅机追着凯瑟琳的身影进入熔岩隧道。
33号和路易莎刚才只犹豫了一两秒,等她们追进隧道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江禅机和凯瑟琳的身影了,而隧道之中似乎有很多一模一样的岔路,乱走的话可能不太好,只得又退出来。
冲进隧道里的凯瑟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江禅机跟过来了,本想让他回去,他忙说:“我闭着眼睛不看,你拉着我走。”
救人如救火,一旦阿拉贝拉她们被雪崩埋住,随时可能窒息而死。
凯瑟琳不想浪费时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速度不减。
江禅机守信闭着眼睛,明显能感觉到这次走的路线跟刚才不一样,直线更多,而且有时候需要跳跃,只花了不到刚才三分之一的时间,他就感到寒风扑面。
凯瑟琳松开手的同时,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山外。
隧道外有一位修女正焦急的徘徊,凯瑟琳劈头盖脸地问道:“阿拉贝拉她们人呢?”
“还没到,姐妹们全下去找了!”
凯瑟琳一咬牙,飞快地往山下的来路疾奔。
江禅机跟在后面,看到很多穿着白色棉袍的修女正在分散寻找。
这条路他们刚刚走时,此时却面目全非,雪崩改变了附近的地形地貌,来时的道路已经淹没于积雪之下。
“阿……”
“别喊!会引起新的雪崩!”凯瑟琳回头说道。
江禅机恍然,雪崩发生一次之后,沿路的积雪都松动了,很可能发生第二次。
怪不得大家都在默不作声地寻找,但这样寻找的效率可太低了,山这么大,到处都是雪,从哪找?
他也佯装分散寻找,独自绕到一块岩壁的后面。
“鱿鱼须,能找到那个叫阿拉贝拉的女生么?”他问道。
湖里的外星鱿鱼对这种没有切身利益的琐事提不起劲。
“刚才你对院牧长的反应很大吧?难道你不想知道院牧长到底有多厉害?”他又说,感觉自己就像在讨价还价。
没错,刚才见到院牧长的时候,鱿鱼须表现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反应,用触须指着院牧长,像是异常忌惮,不过……触须指的方向似乎有些偏,指的并不是院牧长本人,而是指着宝座的背后。
鱿鱼须懒洋洋地抬起触须指了个方向。
江禅机见大家都在专心救人,没人注意他,悄悄进入隐身状态,他这几天反复研究了赵曼手机里的记录,略有心得,将穿透目标定为“雪”,然后跳进了雪里。
与穿透门板时不一样,门板是不透明的,门板内部一片漆黑,但雪有一定的透光性。
“雪”对他而言并不存在,他跳着雪里,鞋底落在岩石上,身上没有沾到一片雪花,也没有感受到雪的阻力。
虽然光线如傍晚般昏暗,但他重新看到了被雪崩掩埋的山路。
他往前跑了几步,抬头,看到穿着棉袍的修女们在他头顶上方三四十厘米的高度来回走动,焦急地寻找阿拉贝拉她们。
阿拉贝拉她们肯定也是沿着相同的道路上山的,遇到雪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寻找掩体。
他猫着腰,在山路两侧快速来回穿梭,寻找一切能藏人的位置。
然后他在一处岩壁后面看到了她们。
修女们全都抱在一起,紧紧偎依着岩壁,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侧的修女则连岩壁一起抱住了,像是借助岩壁抵抗雪崩的冲击,避免被雪崩卷到山下,22号也在其中。
江禅机赶紧跑到她们身边,从周围光线的昏暗程度判断,她们是被埋在雪下了。
他看到了阿拉贝拉,她被众人抱在最中心的位置,她们用身体撑出了一个空腔,那里应该还有一部分空气,他看到她的嘴巴在蠕动,像是在哭着喊救命。
他稍微往上跳起,脱离了隐身状态,双脚再落下时已踩在积雪上,果然听到了阿拉贝拉微弱的呼喊。
刚才他已经看准了位置,双手插入雪中,把最上面的一位修女强行拖出来,然后一个接一个把她们从雪坑中拽出来。
“阿拉贝拉,是我,别害怕,我们来救你们了!”他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最后一个拽出来。
“婵姬……姐妹们……还活着吗?”她脸上的泪水已经结了冰。
“她们应该还活着。”他安慰道。
被救出来的修女们脸色发青,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憋的,反正情况不太好,但他摸了几个人的脖颈,脉搏还没有消失。
由于不能喊,江禅机左右手各捏了一把雪球,先将一个扔到空中,然后扔第二个将第一个击碎,空中爆出一大团白色的雪沫,借此发出信号。
其他修女们迅速向这边聚拢。
看到他救出了这么多人,她们没时间惊讶,她们有应付雪崩的经验,每个人负责一个失去意识的修女,为遇险者做人工呼吸。
凯瑟琳赶过来,看到阿拉贝拉安然无恙,来不及松懈,吩咐道:“她们体温过低!把她们带回去,泡到温泉里!”
说着,她扛起22号,向江禅机递了个感激的眼色,意思是让他和阿拉贝拉休息一会儿随后赶上,她们要先抢救伤者,这时候她不能只顾自己的妹妹,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会让其他姐妹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