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阴场的水,透着渗人的寒气,映射着远方五常塔发出的幽幽绿光,照得黑暗的拱桥下,鬼斑点点。
河水没过脚踝,我和张子玉死死盯着黑暗中摇晃的声音,不敢发出声响。 “呼呼!”
一阵怪异、急促的呼吸声响起。
“哇啊!”
一声婴孩的啼哭,刺破了死寂的黑暗。
这一瞬间,我与张子玉全身一个激灵,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遇到阴孩了。 以前旧社会,一些贫苦人家养不起小孩,或者富人家的女眷与他人有染,亦或者富家公子玷污了身边的丫鬟,往往都是趁着夜黑风高时,找人划船至河边石桥旁,将婴儿丢在桥下,任其自灭。
大家在外旅行,如果观察仔细的话,常常能够在古代的石桥两侧见到残留的石头打制的镇水兽,在苏州沿着古河道走便能寻见,或者在老石桥的中部外沿能够看见一个探出的龙头或者其他兽头。这些兽类构件,一方面起到美化石桥的作用,但更多的是配合石桥,镇压水里的水鬼怨灵,保护通行来往的旅人安全。
在过去,这种弃婴的行为,是被众人唾骂和看不起的,抛弃婴孩的家庭,也很担心遭了报应,所以便把小孩丢在石桥边,通过石桥和镇水兽共同镇压,防止婴孩死去,记恨父母。
运气好一点的婴孩,会被好心人发现,带回家养大,得以成人。但更多的婴儿,则是化为桥下的小鬼,成为阴孩,每到盛夏正午,躲在阴暗的河面下,等待着嬉水的孩童,将其拖入河中溺死。
盛夏正午,阳间阳气最足,水下的阴间,也是阴气最盛之时。阴气盛,这些小鬼才更好活动,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青少年溺死,往往发生在夏天中午的原因。这些本来投胎该为人的婴孩,却死在石桥下,就像大家坐火车,本来票已经买好,但是到站了却不让下车,可以想象,怨气该有多大。 石桥永镇魂,幽幽难解脱。这些小鬼,只能通过拉其他人下水溺死,发泄出内心的怨气,才可以得到安宁。
“哇啊!”
婴孩刺耳的哭喊,没有停歇。
一股糅合着恶臭的血腥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噗呲!” 张子玉掏出一张符咒,展臂一挥,金黄的火光闪现。
石拱桥下,黑影摇曳。
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满头污垢,半跪在河边淤泥里,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全身皮肤发绿,长满细小绒毛的婴儿,也不动弹,只是张着嘴,满口细碎尖牙,黑紫舌头,发出阵阵尖啸。
在乞丐的身前,斜躺着一位女子,蓝绿相间的尸斑,在她的身上蔓延。女子身下,一滩黑黄色的血液,与河边乌泥混杂在一块。
见到眼前这一幕,我脑子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哐当一下给砸了,震惊得无以言表。 这女子,已经长满尸斑,死得不能再死。
竟然还在生子。
或许是符咒火光的影响,乞丐慢慢扭头,女子也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歪斜着脖子,望着我们。
我长吸一口气,盯着乞丐,“是人是鬼?”
乞丐没有回答,而女子原本浑黄的眼珠瞬间变成白色,脸庞流下滚滚黑红色的血泪,脖子保持着斜看的姿势,僵硬的沉入河水中。
“哇啊啊!”
一声尖利的啼哭,像是在问候这个新世界,却又像是在告别母亲。
乞丐手里的阴孩,突然睁大双眼,发出幽绿的光芒,直直看着我们。
“哎,作孽啊!”乞丐仰头,沙哑地叹息道。说罢,便用手挡住阴孩的双眼,一边呢喃低语着,“不怪他们,要怪,就怪这世道,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
“喂,道士,呆愣着干嘛,过来帮忙超度一下吧!”乞丐抬头喊道。
我沉默了,张子玉也没多说话,将符纸向上一抛,说来奇怪,这符纸就像系了挂钩一般,静静的漂浮在空中,给阴暗的石拱桥下,挥洒出一片明亮温暖的火光。
乞丐抱搂着阴孩,张子玉单手掐诀,嘴里念叨着咒语。刚开始的时候,阴孩还不停的挣扎,甚至发出凄厉的嘶吼,怨气横冲,带来滚滚阴风,后来随着超度的进行,坚硬的身体变得柔软,狰狞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了,就连身上的尸斑颜色,也逐渐变淡。
“多谢了!”乞丐对着我们抱拳,而后用身上的麻布将阴孩裹起,转身准备离去。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悄悄的撇了张子玉一眼,而正是因为这一眼,我心里莫名其妙有种第六感,这个人,似乎能够帮我。
“老哥,等一下,这阴场里这么乱,基本上都不干人事儿,您竟然还在做善事,而且看起来也很懂行,我最佩服老哥这样的人了,您是打算给这可怜孩儿寻一宝地埋了?要不我们跟着您一块儿吧!”我客气地说道。
“哼!”乞丐冷哼一声,看了看我们,又打量了一下桥顶。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阴场里,人心隔肚皮,识面不知心。“哎呀,我就直说了,大哥也不用紧张,我就是个古董贩子,刚刚搬了点砖头,狠赚了同行一笔钱,那些追我的,都是讨债的!”
“这小道士,我朋友,现在世道这么乱,来阴场,奇奇怪怪的事情又多,不找个懂行的一块儿,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笑着说道。
“大哥辛苦,趁着追我那波人还没发现,咱们赶紧把孩子埋了,找个地方,吃一顿吧!”我给张子玉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一脸的不解,可能在想,我和一个乞丐套什么近乎。但在我不断的眼神暗示下,也走近乞丐,劝说着乞丐一起聚聚。
“哎,行吧,看你们两小年轻,老子烂命一条,就算谋害我,老子也不知道你们想图谋啥!”
“小兄弟,阴场里能人众多,我也不算啥,就是一个打更匠,混口饭吃罢了!”乞丐理了理头发,露出中年男人沧桑的面容,一脸的络腮胡,笑着道。
什么?打更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