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快从打当上捕快到现在，在东三街不知溜了多少遍。
今日，和往常一样，在东三街从头转到尾，然后习惯性的往隆昌百货里面看一眼。
嗯，钟家小姐怕是又不在店里。
以往王捕快还会笑着说一句，到底是个孩子，没有长性。
可现在不会这么说了，全柳县的人怕是都知道这个姑娘又在府城开铺子了。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老钟开的，闺女就是挂个名，可他偶尔跟老钟喝个酒，很清楚，是这姑娘自己要往那边折腾。
王捕快不能理解，他自己的一辈子，几乎能看到底，娶个媳妇生个娃，然后自己退下来，娃再顶上去当捕快，就跟自己从父亲手上接过来当捕快一样。
以前没怀疑过，可如今不知怎得，钟家丫头的变化，让他心里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沸腾起来。
隆昌百货里还是钟家那个小婢女在看店。
这个叫吉祥的女娃子，样貌挺普通，可王捕快却见证了她的变化。
最早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家小姐和她在大街上被人讹撞人的时候，那个时候，还不敢拿正眼看人，胆胆怯怯的，遇到事六神无主，还不如恢复神智没多久的钟家小姐冷静。
后来呢，想是见识多了吧，渐渐有了人家丫鬟的样子。
再后来，隆昌百货开业了，她家小姐带着捡来的大驴牙往府城跑，铺子就丢给了她。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独自一个人看店，老钟家也真是放心，王捕快想着跟老钟哥俩好，所以，这条街后来自己巡视的最多，多少看顾一下。
最初在铺子里看她卖货，人多点，或者有时一时算不出帐来，急得鼻头冒汗，说话都不利索，后来呢，越来越溜，头也抬了起来。
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不见了，眼睛里闪着光，见人先带三分笑，脸上透着自信，还有满足。
呵，有什么好自信和满足的呢？再怎么能干，不也是个丫鬟，还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
吉祥正在店里忙着拾掇货架，这会儿店里没人，她也不时地往外张望，就盼着赶紧有客人来光顾。
结果一眼就看到明晃晃的太阳下，王捕快冲着铺子发呆。
吉祥展开笑脸，大声的向王捕快打着招呼，“王捕快，要不要喝口茶歇一歇？”
王捕快愣了愣，眼前青春明媚的小佳人，再不是很久以前，那个干干瘦瘦没有存在感的黄毛丫头了。
不知道怎么想的，王捕快真的就迈步进了铺子。
铺子门口放了个板凳，王捕快坐上去，接过吉祥给他沏泡的茶，轻轻的抿一口，不知道是什么茶，绿绿的，带着一丝清香。
“吉祥，你这么卖力干活，你家小姐不多赏你些月钱？”
说到这个吉祥就开心，“我现在没月钱的。”
“啊？”王捕快皱眉，钟家这么苛待人？不像啊。
“小姐给我发的是工钱，我每日看铺子，小姐说我跟掌柜的差不多，所以是给发工钱。”
王捕快奇怪，“月钱和工钱没差吧？还能给你外面掌柜一样的工钱？”
“那不是。”
果然，要不然这也太大方了。
就听吉祥又道：“小姐先给了我一个固定的工钱，然后看每个月的售卖总额，要是超出了目标，就再给我分红。”
王捕快听懂了，这倒不稀奇，很多铺子都有这样的规定，“每月能超出目标么？”
“小姐分了好几个目标，最低目标肯定能超出，高些的，那就得努力努力。”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吉祥眼睛一亮，打鸡血般忙转身去招呼。
心中暗道，好在王捕快这些人经常在街面溜达，民众倒是没有见他们如畏虎，不然在门口一堵，我这一时半刻的别想有生意。
王捕快见那客人本来只想买包红糖的，最终不知怎么被吉祥忽悠几句，又买了盒牙粉回去。
他都看笑了，“你说你这么卖力图啥？”
“当然是赚更多的银钱啦，而且小姐也会觉着我能干。”
王捕快一噎，话说的也不错，就算是奴仆，有钱的和没钱的，生活差异也是很大。
“我有钱了，就能多照顾照顾我娘和我妹子，她们现在生活好多了，还有啊，我多攒些钱，以后说不得我也能置办几亩田呢。”
这傻姑娘，你人都是钟家的钱财，你的一切都是人家的。
似是看出王捕快的心思，吉祥有些羞涩又憧憬道：“小姐说了，以后……以后等我长大些，就让我恢复良籍。”
“所以你攒钱是要赎出自己？”
“那倒是不用钱，可我买房置地不得花钱。”
“你可以回去你老家。”
吉祥摇摇头，“不，我真要脱了籍，我还跟小姐干活，小姐可厉害了，跟着她能赚钱。”
“呵，好像你多能赚一样。”
吉祥傲娇的抬了抬头，“本来小姐说工钱是隐私，不能跟别人讲的，只王捕快不是外人，跟你说了也无妨。”说着，吉祥放低声音道：
“小姐每月给我固定一千钱，我每月还能拿一千多的分红，你说我能不能赚？小姐说等我业务再成熟些，还要给我涨钱呢。”
王捕快刚喝了一口热茶在嘴里，噗的喷了出去，差点呛到。
看着骄傲的吉祥，眼神有点哀怨，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有没有？
自己每个月加上分来的份子，也不过一两多些，一年到头不会超过二十两，这小丫头年龄小而且也才干没多久，居然比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赚的多。
这叫自己情何以堪。
店里又没人了，吉祥觉着怕是王捕快坐在这还是有些个影响，不聊天的时候，还翻翻书看看。
“你还认得字？”
“我小姐教的，书还是小姐送我的。”
“你小姐也识字啊？”
“嗯，跟小公子学的，小姐学问老厉害了。”
王捕快：……跟个孩子学，那能学几个字，也叫认得字？
“小姐说了，叫我趁着年轻要多学习，以后才能重用我，我才能赚更多银钱。”
吉祥一脸的骄傲，王捕快满心的被打击。
这小丫头，不想着买点花啊粉啊的，天天咋净想着赚钱。
难道我老了么？可我还没娶上媳妇。
呆不下去了，茶水几口喝下去，就告辞走人。
在隆昌百货歇脚是歇脚了，可心被搅和的更乱了，王捕快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公人制服。
这是自己基本生活的保证。穿着它比起普通人，多少有点身份，虽然赚钱少了点。
路上遇到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就因为身上这层皮。
王捕快挺了挺后背，这尊重是这层皮给他的，扒下这层皮，这尊重就没了，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所以，他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