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过后,鲍里斯从食堂走出来,黑鸦堡的校场内一片冷寂,没有人在这里打斗训练。雪花自头顶缓缓落下,这是初夏的雪,轻柔而舒缓。若是到了冬季,狂风将伴随大雪,将黑鸦堡淹没……届时,守夜人将轮流上长城,其他人则不得不躲进屋内避寒取暖。整个营地内,白雪几乎是一年四季都存在的。
鲍里斯走到校场,抬头望向长城。它就在面前,好似白色巨龙,横跨于基斯里夫北境。阳光下的城墙闪着晶莹的蓝光,那是冰石混合的上城墙段。从营地抬头往上看,几乎一眼看不到城墙顶。只听到无尽的风声,那是从北地吹来的寒流,一年四季不曾停歇。
若是阴沉天,乌云飘来,将城墙淹没,长城便宛如阴影巨人,令你一眼看不到全貌。即便来到这里已经数月,但是每当鲍里斯见到如此景象时,仍然不由得发出赞叹。是怎样的混沌军团,让北境大领主罗德提前数十年构造这些绝壁防线。要知道,若是这道城墙完全建起来,北方各种邪恶生物将不可能再从陆地上进入基斯里夫。即便是帝国,也需要搬出无数的重炮,才能勉强砸开一道口子。
鲍里斯知道罗德的预判不会错,北境大领主用自己的行动一次次告诉世人,他的判断总有先见之明。那么,他一直心心念念,担忧不已的混沌大军,又是什么样的呢?鲍里斯充满了好奇。
笨牛、尤兰科走过场边,朝鲍里斯投来敌意的眼光。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地痞流氓不配与自己为伍,他们若是想再来找麻烦,自己可以奉陪到底。虽然前不久才刚刚被关进黑牢半个月。禁闭、关进地牢这种事鲍里斯没有少经历。他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墙外是什么?很好奇,对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鲍里斯转过头去——导师叶斯科维奇正站在那里,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
他没有佩戴纹章,也没有披上那件华丽的厄孙大祭司披风,有的只是一身朴素的装束。毛衣大衣外加熊皮披风,里面穿着粗麻衬衣,若不是摘下斗篷,没人认得出眼前这个消瘦的老人就是基斯里夫厄孙大祭司。
“老师?你怎么来了?”
鲍里斯惊讶的问到。他的眼神闪烁着兴奋,不可思议的情绪。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导师会出现在这里。鲍里斯原本以为自己被遗忘了,被遗忘在世界尽头,没有人会关心他,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可是,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导师还能找到他。
“你出事那天我就一直在打探关注你。”叶斯科维奇说着,走了过来,拍了拍鲍里斯的肩膀,“我们进去说。”
说着,叶斯科维奇将鲍里斯带到房间里。简易的休息室内没有其他人,光线也不是很足。叶斯科维奇摘下外套,把手放在木炭盆前取着暖。
“老师……我……”
鲍里斯刚想解释,却被叶斯科维奇一把制止了——
“我都知道了。这都已经是过去事了,别再心心念念放在心上,自从你被流放至此,以前的那个鲍里斯就死了。你必须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活出另一个你。”
导师的话让鲍里斯猛然感到有些震惊,他没有一点责备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劝诫。
“丹尼斯……她……我……还是忘不了她……”
鲍里斯痛苦了起来,这个女人,是他心里唯一的痛。
“忘不了也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有,你会怎么做?还会再重复一遍,对吗?”
叶斯科维奇盯着自己的学生问到。
鲍里斯在挣扎,从来没有人这样问他……这似乎才是真正的灵魂审问。当所有人都在指责这种事的时候,老师却没有那样,而是直击心灵深处的拷问。不得不说,自己对丹尼斯的爱是真诚的,浑厚的。
“是的,我还会那样做。”
沉思片刻后,鲍里斯抬起头,坚定的回答。
“没错。你在听从你内心的声音,我们许多人都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然而,只有迈出这一步,你才能算真正活出自己。哪怕今后伤痕累累,但是你曾经勇敢过。问心无愧,不留遗憾。对吧?”
一瞬间,鲍里斯只觉得老师的话直击心灵。是的,长久以来,他都在自己过去的种种决定而悔恨。然而,今天,老师短短几句,却点拨开了心云。是的,若是还有机会,自己还会选择丹尼斯……只有失败过后,才会真正成长。只有努力过后,才会无悔。即便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
“丹尼斯已经是过去了。孩子,你现在必须重新上路。这是你的必经之路,从一个男孩成长成为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叶斯科维奇意味深长的说到。他将椅子拉开一些,从怀里取出两瓶陈酒,一瓶递给自己心爱的学生,一瓶握在自己手里。
“来吧,喝一杯。”
接过酒,鲍里斯痛饮了一口。似乎是在对过去的告别。那些留恋,正在慢慢破灭。
“我在这里会做短暂的停留,随后会北上,和大领主汇合。”
叶斯科维奇喝完说到。
“老师,您要北上?大领主?罗德他已经北上,离开基斯里夫了?”
鲍里斯惊讶的问到。不得不说,自从被流放到这里,鲍里斯便几乎与外界隔绝了,来自王国的重要消息很多都传不到这里。他们能听到的,只有边境线上的小道消息,还有就是从黑锤堡或者厄仑格拉德传来的军事命令。
“是的。这是一项秘密任务,我不方便透露太多。我也是近期才收到消息。”
“说说你吧,孩子,我听说了,你在这里过得不好。经常被这些同伴欺辱。”
“不是他们欺辱我,我欺辱他们还差不多。”
鲍里斯血气方刚的回到,眉宇间依旧闪烁着一丝不屑与高傲。
“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己比他们高贵?他们太粗鲁,太低俗?”
“难道不是吗?”
鲍里斯一脸闷闷不乐。
“孩子,你要知道,无论你之前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地位。自从你被流放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都是长城的守卫而已。”
“你觉得他们粗鲁,低俗,不过是因为你和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而已。”
叶斯科维奇捻着自己发白的胡须,说到。
“那个铁棍,你以为他生来就是那般爱吹嘘拍马?我告诉你真相吧,他生长在厄仑格拉德一个贫困家庭,父亲早年在边疆战斗中死去,留下母亲和他两个弟弟。他母亲无力抚养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便只能送走一个最小的弟弟。最后,没有工作,走投无路的母亲只能去妓院接客。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来养活他和弟弟。为了帮母亲摆脱这种困境,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铁棍不得不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码头、仓库、酒馆做工,看别人脸色行事,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他是因为得罪了酒馆老板,被诬陷强奸才被流放至此的。”
“还有前不久被你打伤的那个笨牛。你以为一个憨厚老实的人为什么会被流放到这里?”
叶斯科维奇饮了一口烈酒,继续说到——
“他的情况更惨,家中父母双亡,只留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两年前,为了让他妹妹不在冬天里饿死,他偷了几块面包。被抓住时餐馆老板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剁掉他的双手,扔到街上去乞讨。那么,被扣上盗贼之名,流放到边境。为了妹妹,笨牛只能选择后者。到长城服役,至少还有微薄的薪水,他可以省下来将这点钱寄回去给妹妹,让她不至于饿死,冻死。”
“鲍里斯,你生在贵族家庭,你不明白这些人的苦难,当你深入了解之后,你会发现自己比他们幸运得多。”
叶斯科维奇说完,鲍里斯呆住了。显然,老师的这番话震惊了他。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看起来地痞味十足的同伴,竟然有如此黑暗的过往。而他们平时,都表现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容易的。你不尊重他人,不过是因为你未曾真正了解过他们而已。这些人今后都是与你一同并肩作战的人,他们穿着一样的战衣,拿着相同的武器,你的盾牌保护他们的身体,他们的长矛替你杀死强敌。没有同伴,我们能做什么呢?”
坐在鲍里斯面前,叶斯科维奇循循善诱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