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国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被唐燕凝那场信口胡诌的噩梦影响到。
至少几个月过去了,他对接苏雪柔进门、叫她正正经经做国公爷的二房夫人一事,再没有提起过。
因此上苏老太太和苏雪柔姑侄两个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苏老太太。她老人家是国公府的宝塔尖儿,一向独断专行的。儿子好不容易点头,决定迎她心爱的侄女进门来,虽说是二房,可林氏那病歪歪的身子骨,又能当得什么?往后这国公府中,还不是侄女说了算?
可眼看着事儿就要成了,儿子却又不提了!苏老太太沉不住气,追着问了几次,唐国公却又不肯说出缘故来,只说他有自己的打算,哪怕是气得倒仰,苏老太太也是没有法子。再加上她忽然也有些精神不济,索性也就不再管了。
比起她来,更加着急的是苏雪柔。
苏雪柔倒不是都是为了她自己急,她急的是江沁玥的身份。
一天不进国公府,她的玥儿就一天不能成为正经的国公府千金。没有身份,就算遇到皇亲国戚龙子凤孙,又有个什么用呢? 皇家的门,可不是什么身份都能进去的!
因记着唐燕凝那句“大雪进宅房倒楼塌”,唐国公不知不觉中就疏远了苏雪柔。
苏雪柔心下焦急,面上却全然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柔弱良善的解语花模样。趁着林氏避出去养病,她更是对唐国公嘘寒问暖,从穿的衣裳鞋袜,到每日里吃的粥菜茶酒,样样亲手打理过问。
好在,有多年的情分在,唐国公只是不提接她做二房了,却也不是完全的无情。
苏雪柔便耐着性子,等待唐国公的旧情复燃。 终于,在某个花也好月也圆的晚上,唐国公被严严实实裹着锦纱斗篷的苏雪柔堵在了花园子里。斗篷是苏雪柔极少会穿的大红色,上头绣着连理枝。都没等到唐国公反应过来,苏雪柔就展开了斗篷,里面是未着寸缕的光洁。
清辉之下,苏雪柔每日里用酥油和着茉莉花粉保养的身子真如雪一般的白。她的脸依旧是清秀的,眉眼之间却没了往日的温和雅致,反倒是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妖媚来。
唐国公没忍住,就在假山洞子里又与苏雪柔亲近了起来。事后,二人便又恩爱如初了。
今日唐燕凝回府来,苏雪柔没能出去,倒也不是装病,她是真的卧在床上不好动弹。
前些天她整日里没甚力气,头晕目眩的,这症状与当年怀着江沁玥的时候一般无二。偷偷跑出去看了大夫,果然是被唐国公蓝田种玉,腹中坐胎了。 这消息她没瞒着,直接告知了苏老太太和唐国公。
只是苏老太太和唐国公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传来了唐燕凝被皇帝赏赐的消息。
“千算万算,终究算差了一步。”歪在床上的苏雪柔叹了口气,将递到面前的燕窝粥推开了。
她本是算好了日子的,只想做一搏。无论如何,要为女儿搏出一个正经名分来。
只是万万没能想到,赶上了唐燕凝受赏。这个消息,对于多年未曾被帝王额外青眼过的唐国公府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哪怕自己腹中这个孩子也比不得。 苏雪柔的神色之中,带着三分的黯然七分的无奈。
她能敏锐地感觉到,唐国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是从那晚去过琳琅苑后。不知道唐燕凝对他说了什么,竟然能够叫他与自己疏远起来。
想到这里,苏雪柔提醒江沁玥,“从前咱们都小看了阿凝那丫头。玥儿,你要当心她。这丫头,就是条恶狗,不会叫,却咬人。”
“我都知道。”江沁玥将一勺燕窝粥又送到了苏雪柔的嘴边,劝道,“娘还是要多吃些东西。”
苏雪柔愁道:“我哪里吃得下?先前都说是圣人要在端午大宴上为诸位皇子选妃,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忧愁,生怕耽误了你。原本想着,借这个小东西给咱们母女两个都谋个名分,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阖府里如今都在夸那个阿凝去了!”
心疼地抚摸着女儿柔嫩细腻的脸颊,苏雪柔眼中尽是怜惜,“我儿比那唐燕凝,不知道强出几座山去。我只可恨这老天爷实在不公,竟叫她得了意去!若是你那天没有回来,这份儿荣光体面,说不得就是你的了!”
提起这个来,江沁玥始终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了。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从小到大,她何曾将唐燕凝放在眼里呢?便是现下,她也并不服气唐燕凝。
只是在别院里的那些天,却叫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情势比人强。
因着外祖父的荫庇,因着出身,唐燕凝可以在那样宏阔的别院里恣意过活,而自己却要谨小慎微,甚至连迈出大门一步,都不被允许。
那一天明明有路过的宗室自己被自己的琴声吸引了过来,偏生唐燕凝从中作梗,叫自己白费了心血。
江沁玥怔怔地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叫唐燕凝这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粗鄙丫头翻了身呢?
忽然间,听得苏雪柔一声惊叫,江沁玥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自己只顾着出神,竟然将手中的燕窝粥悉数翻洒在了苏雪柔盖着的纱被上。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发什么呆?”苏雪柔忙叫了丫鬟桃儿杏儿进来收拾。待两个人将被子换下,又端水来给江沁玥洗了手,苏雪柔才又打发了人出去。拉着江沁玥的手,苏雪柔柔声问道,“可是心里不舒坦?”
江沁玥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
“娘,我没事。这两天我常想,大概是我前面这十几年太过一帆风顺,才使得自己禁不住什么事。我的心,有些乱了。娘,我想去庙里去诵经,也静静心。”
“玥儿!”苏雪柔大惊,好好儿的,怎么就要去庙里了?
“娘,你听我说。”江沁玥将手心展开,白嫩的手心上,赫然是几只深深的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