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公主沉默不语。
“岂有此理!”皇帝再度大怒,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龙案之上。
“南阳侯府……南阳侯府!” 他实在是愤怒极了。
他的元后出自南阳侯府,如今的南阳侯,便是元后的嫡亲兄长。
元后过世后,皇帝对南阳侯府多有提携看顾。甚至,将长女下嫁南阳侯嫡次子。
没想到,南阳侯府竟敢欺君!
“你为何不早说!”皇帝沉声喝问。 “这要女儿怎么说?”康泰公主含泪摇了摇头,“父皇赐婚,驸马却是已有婚约之人。彼时女儿已经大婚,说出来,父皇颜面何在?圣名何在?”
能逐臣妻以女降之的东晋简文帝,多少年后都得因这事留个骂名呢。皇帝虽是九五至尊,也没个替女儿去抢别人未婚夫的道理。
更何况,皇帝的女儿又不愁嫁!
康泰公主的确早早就知道了许灵云的存在,就南阳侯夫人那种态度,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个不对劲——哪里有一边暗示儿子身边该有合适的人服侍,一边又句句不离外甥女的呢?
当她得知,穆青和许灵云之间居然早有口头的婚约时,饶是一贯冷静,也如五雷轰顶一般。 欺君,骗娶公主。
这两样大罪,哪一样都足够让南阳侯府灰飞烟灭的。
可是,正如康泰公主所说,南阳侯府固然得不了好下场,难道赐婚的皇帝,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一个皇帝,连驸马有没有婚约都不去问一问就下了赐婚的旨意?
说出去,谁会信呢? 康泰公主也并不是轻易就起了和离的念头的。
“女儿原本想着,若……南阳侯府就此安分,这件事,便掩了下去吧。”擦了擦眼泪,康泰公主低声道,“可如今,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侯夫人,处处以元后娘娘的长嫂自居,对女儿多有言语冒犯。甚至说出,女儿的母妃本是元后娘娘带入宫去的婢女。言下之意,女儿便是帝姬又能如何,身份上亦不比侯府中人尊贵。”
皇帝已经是气得不行,坐在龙椅上直喘粗气了。
他的女儿,倒不比个臣子身份尊贵了? “陛下,陛下!”
身旁服侍的内侍见皇帝面上阴沉,心口急剧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慌忙在旁急唤。
康泰公主也忙起身奔向皇帝,替他揉胸顺气。
“都怪女儿,都怪女儿!”看着皇帝咳嗽了几声,康泰公主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不该这个时候来给父皇惹恼。父皇圣体才愈,若是因此有半分不妥,女儿万死难辞其咎!”
瞧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儿,皇帝缓过了一口气,抚了抚康泰的头发。
这女儿一向颇有情趣,总会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此刻却哭得这般狼狈,皇帝本来恼火的心,不禁软了。
不过,作为帝王,怎么会犯错呢?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皇帝的怒火便又找到了个出气口。
“皇后是做什么吃的?”皇帝恨声道。
赐婚,也不是随便就赐的。
要么是皇亲宗室天子近臣,两家为了体面荣耀,请天子赐婚。要么,是皇帝确实看准了,不过这种情况下,皇帝一般都会先让皇后去问询一番,以免要赐婚的两家之中有婚约的,闹个乌龙反而不美。
如康泰公主,乃是帝姬,赐婚之前薛皇后自然也问过了南阳侯夫人的。
这桩赐婚,皇帝本就是因为穆家乃是太子母族,存了提携之心。
可偏偏闹出这出儿来了。
皇帝大都多疑,难免便要怀疑到薛皇后身上去了。
要知道,康泰公主与薛皇后所出的荣泰公主,乃是同时赐婚。
康泰公主下降南阳侯府,荣泰公主却是下降修国公府嫡长孙顾昊。
顾昊不但出身公府,还有个了不得的祖母,襄仪大长公主。
相比之下,南阳侯府和穆青,就有些不够看了。
皇后……哼,不是亲生的娘,总是有私心!
于是,在凤仪宫中“养病”的薛皇后,被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砸中了。
“当年朕就……”当着康泰公主的面,皇帝总算没有将话说完,算是给薛皇后留了些体面。
不过恼怒归恼怒,眼下怎么解决南阳侯府的事呢?
皇帝为难地看向了康泰公主。
康泰公主垂着头,低声道:“若有半分的可能,女儿都不会求到父皇跟前来。”
“父皇知道我,从小到大,眼睛里不揉沙子,可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我本想着,我自有公主府,只要穆青与我一心一计地过日子,侯夫人再如何,我也便忍了。”
“可是谁成想,穆青他……他与哪那位姑娘暗通曲款,如今那姑娘已是有了数月身孕。”
“本就有婚约,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日后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康泰公主垂泪,“昨日,穆青未经宣召,便主动来了女儿的府邸。大婚数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说到这里, 康泰公主自嘲一笑,“只是却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那姑娘求情的。”
“父皇。”身子一溜,康泰公主跪倒在了皇帝跟前,抱住皇帝的大腿,软声求道,“求父皇允了女儿和离吧。女儿宁可守着公主府自己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跟个男人貌合神离,看着他纳妾收丫鬟。这,这叫我觉着,恶心。”
“康泰,你叫我为难了。”皇帝登基前,并不是个受宠的皇子,他是经历过倾轧拼杀,才踏着兄弟们的血登上皇位的。
但对自己的儿女,他却是实打实地疼爱。
康泰公主又是他的长女,第一个孩子,对父亲而言总是特别的。
“我知道。”康泰公主仰起头,含泪道,“只求父皇再疼我一次吧。”
面对着女儿泪迹斑斑的脸,皇帝左右为难。
若只是南阳侯府,欺君骗婚这事儿,他一道旨意下去,该赐毒酒的赐毒酒,该流放的流放,再给闺女赐下一门好婚事,也就了结了。
可,有这么一门外家,太子又当如何自处?
一面是女儿,一面是儿子,皇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