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寂眼中透着讥屑。他对唐燕凝说道:“看到了没?这就是男人的薄情了。当初表现得深情款款,甚至在皇帝跟前与我动手,降下身段四处追着你跑,转眼便应下了赐婚,要迎娶别人做太子妃了。我就说呢,既然肯娶别人,当初又怎么会忤逆圣意。原来……”
他视线转向窗外,扬起薄唇,“后招在这里。”
你叫我娶太子妃,我自是圣意难违。但,大婚前太子妃一命呜呼了,却又娶谁去? 晏寂简直要为晏泽的手段叫个好了。
他问唐燕凝:“看见了吧?人哪,哪怕平日里装得再好,骨子里的冷情薄幸心狠手辣是改不了的。”
话里话外,已经笃定了霍元之死,就是晏泽的手笔。
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唐燕凝心下暗生恼怒,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
“诶,你怎么了?”晏寂没料到这个,连忙抓住了唐燕凝的手,不解,“走什么?出来这等大事,街上不太平。咱们在这里歇歇再走。” 唐燕凝皱着眉甩开了他的手。虽然没有再走,却也没有坐下,一个人走到了窗边,怔怔地看着外面街上零星慌乱跑过去的人,忽然就从心里感到一种茫然和孤独来。
“你……”晏寂还没有弄清情况,只是觉得唐燕凝的背影透出来的悲伤和孤寂,叫他的心突然一紧,就如同扎进了什么东西一般,难受得厉害。
晏五行在旁呵呵一笑,垂眸饮酒看热闹——晏寂此人看着精明,但儿女之情上,还是显得笨拙了些。他就没有意识到,方才那几句话,对唐燕凝来讲是一种什么样的侮辱。
不过,晏五行也不打算提醒晏寂去——这位堂弟,头一次见面就给了自己两记老拳,害得自己大过年的出门都是顶着乌眼青,叫人看了多少笑话去呢。傻子才去提醒晏寂。他啊,且要好生地看一看这笑话呐。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晏五行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饮,心下好不快活。 窗户开着,便是这雅间里笼着上好的银霜炭,也抵不过深夜寒意阵阵袭来。
晏寂看唐燕凝就只是那身银紫色的衣裳,双肩有些微微的缩起,看上去是有些不不胜寒凉,忙抓起了斗篷过去。
“就算懂些医术,也不至于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晏寂说这话的时候,心头也有些不痛快。好端端的,她到底在气什么呢?
用斗篷裹住了唐燕凝,晏寂低下头去替她系着身前的绦子。
唐燕凝看着晏寂低垂的脸,恍若天人描绘出的眉眼显得格外认真,似乎此时天塌下来,也没有比为她系好斗篷更加重要的事了。 她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跟他计较什么呢?
从来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他待自己的心,也愿意相信他心中并无别的意思。方才的口无遮拦,也就只是……见到了宿敌自出昏招的一时欢喜而已。
嘴角弯了弯,又在晏寂抬起头的时候收了回去。
手被晏寂握住了,耳边传来晏寂的声音,“你的手这么冷……我送你去歇着吧?好好儿地在暖和屋子里睡上一觉,别着了凉。”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硬邦邦的,听在唐燕凝的耳中,却又无比的熨帖。
“遇见了这件事,还能顺利出城吗?”唐燕凝想着,未来的太子妃死在了大街上,今夜这京城里是别想太平了。这会儿,八成城门已经关了,是谁都别想出城去了。
难道,要回唐国公府吗?
唐燕凝是不想回去的。
不管是苏老太太还是唐国公,尤其是江沁玥,都是她不想看见的。“我在城里还有几处宅院,送你到其中一处?明日开了城门,再回玉清宫。”
唐燕凝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晏五行在后面笑道:“何必那么麻烦?这大冷天的,别的宅院不得拢火弄灶的?不如翊堂兄将王府让给阿凝住,岂不省了事?”
见晏寂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来,晏五行忙又找补,“今晚这动静实在太大。我没记错的话,五成兵马司的统辖是在京营吧?翊王堂兄你正是掌京营大权之人啊。弟弟琢磨着,怎么着,今儿你也得进宫一趟了。横竖你不在家,将唐姑娘安置在王府里,倒也合适。要不……”
晏五行拉长了声音,“请唐姑娘住到我们晋王府去?唐姑娘,晋王府好歹也是亲王府邸,不敢和翊王兄的王府相比,好歹也算齐全。你去了,咱们也正好商量一下,日后合作的事宜。”
“用不着。”检查了一遍唐燕凝身上的衣帽,晏寂对晏五行冷冷地说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挽着唐燕凝的手出去了。
也正巧,初一和谷雨将那小孩子送到了父母手里,二人躲在一处小巷里,看着那孩子被父母接了回去,都松了口气。
谷雨心里还有些发酸。毕竟,这小孩儿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方才那小孩儿跟着父母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看她,叫谷雨心里头都软了。
直到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谷雨才垂着头闷闷不乐地跟着初一回来了。
正好,在酒楼门口,遇见了唐燕凝和晏寂。
“初一,去将马车赶过来。”晏寂吩咐了一声,先行送了唐燕凝和谷雨去了他的一处私宅,将人安顿好了。
说是私宅,其实就离着翊郡王府有两条街的距离。晏寂又嘱咐唐燕凝好生歇着,明日再回玉清宫去,便先行离开回了王府。才到了家,果然有宫里皇帝的心腹太监前来口谕,宣他入宫。
晏寂便跟着太监来到了宫里。
勤政殿中,皇帝身着常服,脸色十分的难看。
晏泽也在侧。
“陛下。”晏寂进殿欲行礼,被皇帝抬手止住了。
“阿寂,你可知今晚发生的事了?”皇帝开门见山地问道。
晏寂点头,“臣知道,当时臣也在街上。”
转身冲着晏泽一拱手,“太子殿下节哀。”
他面色平静,声音也不见波澜,可偏偏,晏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都觉得这是无比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