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晏寂都是忙碌的,好在有了他的消息,唐燕凝整个人放松下来。城门已经开了,她也叫谷雨亲自回了别院去送信。谷雨回来后告诉她,林氏一切都好,身边儿有唐燕容陪着,叫她放心就是了。
唐燕凝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墙头草的功夫,京城里唐国公要是认了第二,那没人敢认第一。皇帝清醒上朝,太子被圈,翊郡王屁事儿没有,唐国公头一个就跑到了琳琅苑里,大赞唐燕凝眼光好。
当然了,唐国公这一套操作下来,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来找补一下之前对唐燕凝的态度。他是有些担心的。
从江沁玥进宫后,他便时常自觉高人一等,免不了要为了江沁玥多加谋划一下。因此,上蹿下跳得有些个厉害。偏生他老人家还觉得,凡事也要留一条后路,因此与太子走动也频繁。原本眼瞅着晏泽就要上位,唐国公能不急着搏一搏泼天的富贵?
正因如此,他才在得到唐燕凝进城的消息后,着急火燎将人带了回来,甚至让晏泽一个外男,堂而皇之进了唐燕凝的闺房之中。对唐国公而言,女儿能得太子青眼那是天大的福气,能够在太子登上龙椅之前将二人凑成一对,那才是最重要的。
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谁能想到转眼间形势逆转,皇帝不是真的病,晏寂也没事,反倒是太子被关了起来呢?
情知这一次太子怕是难逃一死,至少也是个终身圈禁的命,唐国公不得不立刻翻脸,对着唐燕凝来讨好了。
不过,就算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唐燕凝这里,也没能逃过被晏寂铁面无私捉走的命。
晏寂亲自带人,在下朝的时候将唐国公押走。
与唐国公一般的还有大小不少的官员,甚至还有不少的宗室勋贵。如,卫国公父子等。
要说以豫亲王的老奸巨猾来说,不会让女儿一家掺和到这种皇室倾轧中来——谁坐龙椅,他们都是铁打的亲王郡主,何必去冒险站队?
奈何豫亲王没个好女儿。荣华郡主一向是见风使舵眼高手低的人,卫国公也不遑多让。夫妻两个早就投靠了太子,这次太子监国,没少得卫国公相助。卫国公与唐国公不同,手里握有实权,又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卫如玉,也打着将女儿送到太子身边的主意。在为太子效力这件事儿上,唐卫二人不分伯仲地卖力气。幸而太子一时倒台了,不然这两个国公府怕是也要斗一斗的。
卫国公府一家被抓,荣华郡主等女眷拘禁在卫国公府内。豫王自是也焦急,不顾年纪体面亲自去求皇帝。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老人家觉得,如果不是那帮子上不得台面的人撺掇,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年的储君,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因而不但没有允了豫王求情,还将他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豫王出了宫去便病倒了。
尊贵如豫王犹如此,余下人等更不必说了。皇帝没有什么心思去细问,但凡与太子有勾连者,一概打入刑部大牢,问讯之后便是处置,抄家的砍头的流放的,一时之间京城里血雨腥风。
唐燕凝就算不出门,也听说了外面刑场上血流成河,一场大雪都盖不住满地的血渍。好在,唐国公倒是保住了命——这多年来在京城里一直被人说庸碌,太子也并不是很看重这个溜须拍马之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国公府还被禁军围着,除了琳琅苑,余下各处人等都不准随意走动。
晏寂总算是有了空闲,立马儿来看唐燕凝,与她说了说外面的形势,又捻着她的手道:“圈了那几个院子,也是不叫人来打搅你的意思。我听初一说了,你家三房那边闹着要分家。”
从唐国公被抓了起来,三房就已经开始哭喊分家了,生怕被唐国公连累了。
又听说唐国公没有死罪但活罪难逃,怕不是得革去爵位,另外还要罚一大笔的银子。饶是不能出门,冬晴园那边也天天嚷嚷着他们不过是旁支儿,不该被关在这里的。
唐燕凝当然知道晏寂的用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早知今日,还会不会算计半辈子了。”
“对了,你们府上那个在宫里做贵人的表姑娘,已经殁了。”
唐燕凝大惊,“殁了?”
如果不是晏寂提起,她已经想不起这个原本的女主了。太子,太子妃……好吧,是江贵人。这是不是也算作是殊途同归了?
晏寂冷笑:“你以为皇帝的并病全都是装的吗?那是晏泽透过宫妃之手,给他下了毒。要不是发觉得早,这会儿怕是国葬都过了。这次宫里不止江贵人一个,还有数名宫妃被赐死,对外只说是暴毙。”
别的几个尚且有个完整尸身,就算不能葬入皇陵,起码也算是入土为安。唯有江贵人柳贵人,听说连夜被送到了化人场,挫骨扬灰了。
这些话,晏寂并没有对唐燕凝说。唐燕凝也没有追问,二人低语了许久,晏寂才算不舍离开。
没过几日,又传来晏泽暴毙的消息。
这一下,唐燕凝倒是真的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皇帝这个人,她见过不多,但从晏寂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年纪大了,心软了。别看他对跟着太子犯了事儿的朝臣勋贵下手狠辣,对晏泽本人却一直没有什么说法。她还以为,这一次就算不轻轻放下,起码也会保住晏泽一命。
“他是自戕。”人都死了,晏寂也不想过多说什么刻薄的话。“皇帝终于要见他,想要问问他到底为何这样做。谁也没想到,他当着皇帝的面儿,拔下了发间的簪子,就那么捅进了自己的脖子。”
血溅一地。
皇帝当场就撅了过去。末后与晏寂哭诉:“他就那么狠心!我何曾要杀他?有我在,就有他一世的安生日子过啊!”
其实晏寂明白,晏泽终究做了二十年太子,自来高高在上。看着随和,但也是心高气傲的。让他被废后苟活,他是做不到的。
但经此一事,皇帝大受打击,真的病倒了。
好在,尚有大皇子等人在御前侍疾,也算解了皇帝一些心病。要说起来,从晏泽事中获益最大的,这一次倒是薛皇后一脉。太子没了,大皇子如今是皇帝仅存的嫡子不说,还是长子。荣泰公主在皇帝昏迷期间几次闯宫,欲到圣驾前,都被晏泽斥责了,甚至软禁在了公主府里。皇帝醒后,自然对这个女儿也更加的看重了些。
连带着,薛皇后的凤仪宫,也重新打开了。薛皇后重新出山,掌宫务。
至于珍贵妃,皇帝念在远嫁的安泰公主面上,又因她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皇帝之事,只是被晏泽威胁了妥协,终究几十年情分在,皇帝也没有更重的惩罚,只叫她将宫务交出,换她闭宫思过了。
正如先前所料,唐国公没有死罪。但,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一辈子从未有过什么波折。乍一进了刑部大牢,先不说用不用刑,单是那遍地老鼠的阴暗牢房,就够唐国公受得了。再不时听到哪个被抄了家,哪个被砍了脑袋,又是惊吓。还没轮到提审他,唐国公自己就先吓了个半死。又听说宫里江沁玥已经是被赐死了,唐国公许是怕遭酷刑,竟然趁人不注意,一根腰带吊死在了大牢里。
唐燕凝得知消息后,完全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唐国公竟然会自裁。
人死为大,刑部放回了唐国公的尸身。
苏老太太得知最倚重的儿子死了,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唐燕凝只好接回了林氏,好歹得将死人安葬了再说。
葬礼未过,三房吵着分家。林氏也干脆,苏老太太留下的体己她一点没要,都给了三房。不出三天,三房的人就都搬离了国公府。
国公爵位已经被革除,这国公府自然住不得。好在林氏手里产业颇丰,干脆又带着唐燕凝搬回了别院,远离这些是非。
父女名分一场,唐燕凝要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为唐国公守孝三年。
好在,热孝过后,不知晏寂用了什么手段,皇帝赐婚,也算是绝了一些人打着的主意。
春暖花开之时,晏寂握着唐燕凝的手,走在别院外的林子里。看着满目清翠,晏寂叹道:“大婚还要再等两年多。”
“我年纪还小呢。”唐燕凝倒是不在意多等两年。毕竟她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就是再等两年,也才到上辈子成年。
晏寂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怕你到时候嫌弃我人老珠黄。”
“不会的。”唐燕凝嫣然一笑,反手握住晏寂的手,“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