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
玲珑全然不理青竹的口干舌燥和满脸的着急,就两个字,其实两个字她都嫌多。
去四层,她是臣子,少不得要被太尉戳脊梁骨,各路侯爵也要睡不踏实,唯恐站错了队。
自从孤山没了主心骨,她和皓天双双被封大公,看上去一门两公爵,孤山白驼这一脉王恩无人可比。
但有眼睛的都明白,皓天年幼,军中没几个会服他。尤其是老爷子当年的老兄弟们,不仅不会帮衬着,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
因为他亲口说过脱离莫氏,这是背叛。
而她,一个女儿家,至今娘亲未曾提过府中任何事,尤其是白驼军。直接把她塞上车送来琉璃,甚至不等她醒来,可见事情已经到了十分棘手的地步。
要不然,一等大公何需要准备人情礼物?
云熙关,白驼军,一个西南,一个东南,京都南方两大要地,上面定然不会放任不管。这些日子谁管着?诸侯?压不住!那定然是上面直接下派,以王命暂时接管莫氏宗族手上的兵权。
换成其他两个黄金贵族,这事儿成不了。
可当今王上是莫氏三祖所出,他来管,众望所归。
但是,如果她以黄金贵族的身份坐到四层,这乐子就大了。
除非她是痴傻之人,不能理事。
!
五层,别人去不得。
太傅,太学,太尉,听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带太字的,走到哪儿都是横手拦江的主儿。
不过别人去不得,她去得。因为她是红云兵戒的主人,莫氏宗族当今族长。
她醒来已经有些时日,听得也不少。具她推敲,应是先宗族,后君王!毕竟爹爹去的时候,王上那次哭诉透露了不少,如今躺在碎月霜寒镯内的烽火令就是证据。
可是她如果真去了,说不好整个五层就只能她一个人坐着,连王上都要屁颠屁颠的跑下来见一面。
那不是搞事情吗?
这也是密旨内五红,慎之的意思。红,自然指的是红云兵戒,宗族权柄。
!
至于七层,更是主动去不得。
七桃花,桃花指的是醉月湖的桃花,也是她的点妆之花。定花之时,她还未曾参加认祖归宗大典,用的还是娘亲取的月玲珑。
此名在大典之后算是闺阁名,以此名观礼,便是抛开了大公的身份,黄金贵族的威仪,只以孤山女儿为座。
换做别人,顶多坐到三层的诸侯家眷之间,做个低头吃喝的。
换做她,便是王上的子侄,来了自然坐到后宫嫔妃左右,算是晚辈。
要是如此,说不得以后不要说军方,就是那些文臣见了她,也要如看窗下尘土一般了。
一层好。
甚好!
玲珑出了小暖阁,随着人流进了一层的旱莲台,踏上一片旱莲,带着六个贴身丫头踏上了一艘绿意葱葱的旱船。一层旱船游动,环绕广场,虽然没有上面俯视天下的豪情,也没有一览晓江山的霸气,却热闹。
旱船巨大无比,船有三层,五层,七层。她的这一艘,却只有一层,船头坐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旁边坐了一棵一仞高的树妖。
玲珑也是好奇心来了,远远的就瞧见这两个有点意思,于是她来了,于是,那个胖嘟嘟的娃娃向她伸出手,她将怀里的泡芙交给芍药,将娃娃抱了起来。
娃娃七八岁,干干净净,圆嘟嘟的,像个可爱的糯米汤圆,她抱在怀里,捏了捏娃娃的脸,坐到了树妖旁边。
“你们人族真是没救了,和我在一起哭的昏天黑地的。见了你,早早的抹了泪儿,开心的不得了。难道长得好看,就可以人见人爱?”小树妖一脸的羡慕,开口说话与孩童无异,想来也是一个娃娃,只是不知道谁带来的,这里可是神庙的神洗大典,妖灵都能随意走动,想来背后的人极为厉害。
“娃娃懂得什么是美,估计是想娘亲了。”玲珑低头看了一眼汤圆儿,这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是无语。旁边的青竹看了,上前一步,“小姐,让我来吧。”她伸出手,玲珑摇了摇头,“不碍事儿,我抱着就好,要是换了人,怕是要醒,困极了惊醒可是会闹病的。”
小树妖一直歪着头看着,这会儿他一直盯着玲珑左手上的木戒。玲珑今日只带了这个地摊儿货,她很喜欢这份繁华里的自然,宁静,春意盎然。
“我……可以摸摸吗?”小树妖显得很忐忑,头上的小花儿都蔫了,玲珑笑了,伸出手指,柔声道,“当然可以啊,你要是喜欢,可以送你。”
“不,它认定的是你,谁也取不走它。”小树叶说的玄乎,许是妖灵的缘故,能懂木的心?可戒指只是一段木头雕成,早就死了,能有什么心。
只见小树妖低下头,头顶的小花轻轻的碰了碰木戒,那木戒上立刻多了一片绿叶,接着小树妖便喝醉了一般,脸蛋儿红红的,抬起头,双眼发亮的看着玲珑,“谢谢阿姊,他人都是见了我怕的要死,只有阿姊如此待我。”
“谢什么,只是随手之事。再说了,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那些怕你的,定也是第一次见你,吃惊而已。”玲珑缓缓的摇着腰肢,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摇篮,怀里的娃娃睡的甚是香甜。
那小树妖听了,立刻沉默了,低头思讨着什么。
玲珑又道,“以后无聊,可以来城外城老街的尽头,我就住在银杏树下的院子里。那棵银杏传说已活了千年,你们肯定可以成为朋友的。”
“当真?”小树妖猛地抬起头,激动极了。
“当真。”玲珑很肯定。她的脸上洋溢着朝阳般的笑容,身上的橙色襦裙仿佛天边的云,让所有渴求雨水的绿色仰望。这一颗,四周的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不一样了,心底生出一种哭泣的感觉。定力小的孩子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定力大的也是一脸惊呀。
一刹那,小树妖不见了,留下玲珑若有所思。
“小姐!”青竹和听雪站在旁边,满脸开心的伸出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玲珑的心“啪”的一声碎了,她知道,这两个丫头肯定又是故意没提醒她,刚才那位也定然不是妖灵。
“你们两个……”玲珑‘狠狠的’咬了咬牙,青竹上前一步,趴在耳边嘀咕了一句,“刚才那位是木族的长老,当今木族唯一的王,是他的亲叔叔。”
‘完了,被坑了。’玲珑再想,自己对身边这两个丫头是不是太好了,改天是不是给她们找个人家,赶紧丢出去。要不然,某一天肯定被她们坑死。
不过,这样的坑,她怎么有点想多来几个呢?
……
玲珑不知道的是,当她踏上旱莲台的一刻,九层龙渊阁已经惊起了一层云烟。这云烟遮住了许多人的眼睛,也蒙住了许多人的心。
而九层之上,二层人最多,声音自然也大了许多:
“她到底想干嘛?怎么在一层坐下了?”
“要我说啊,定然是自知人小言轻,还担不起黄金血脉的重量。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女人嘛,还是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理,什么以字为名,终身不嫁,做做样子也就行了,也没人抓住不放。”一位紫衣妇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眺着下面,满脸的傲气。
旁边的一女子将一盘上品红瓜推过来,一脸的崇拜,“姊姊说的在理。不过灰衣巷长大的,即使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瞧瞧她那一身儿,黄不拉几的,我还以为在小暖阁掉进去了呢,还把嘴唇也涂得猩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胃口好,吃肉都不用烹制的。”
“……”
两女说得起兴,四周也议论纷纷,有人哄笑,有人声音也大了几分。
“不愧是未来并蹄莲台的军机第一夫人,羽姐姐这一说,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呢。”不远处的一桌,一个青衣女子向这边点了点头,“我瞧那丫头手上,耳上,戴的都似神物,不知姊姊可否解惑?”
正嗑瓜子的妇人笑了,“我说是谁声音如此动听,却原来是花贵妃的妹妹剪花剪大家。前些日子,剪妹妹新婚,我可是还去了。只是家兄因为军中事物和神行司掌案有些误会,我当日身体又突然不舒服,便只能早早的回了府,连和妹妹说体己话都没说上呢。”
“我家君上倒是从未提及此事,倒是让姊姊心里挂念了。新妇不能擅自外出,说起来,今日要不是五年一次的举国大典,我家那口子还不放我出来呢。”那剪花姑娘说着说着,脸也羞的红了起来。
四周的人听了,表情不一。
那紫衣妇人连瓜子也放下了,满脸窃笑,“妹妹新婚燕尔,当是羡煞旁人。不过,这些许事情还是不要在这里说,免得被人笑话。”
“姊姊说的是,是我孟浪了。”剪花连忙致谢。
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聊的更是兴起。
“妹妹刚才问那坠子和戒子,其实我也看不出的。只是下人们前日回来说了件趣事。”
“是何趣事?”
“听说城外城,有女为了一个坠子差点把妹妹也拿来抵银钱。摆摊的老人家和公子心善,不仅没收银钱,还送了一个戒子。”
“哦…………”
“两位姊姊不知,那是什么神物,只是那些百姓自己做的,俗物而已。”又一个声音大了起来,却是紫衣身后的一女,正满脸的笑意。
不过,没人理她。
这时,一顶闪耀着五转刻灵光华的滑竿儿从楼梯缓缓上来,上面正端坐着一个八岁女童,一边扇着团扇,一边啃着苹果。滑竿看起来单细无骨,抬的人却是整整八个,且均是赤膊的彪形大汉。
“某些人啊,真是吃不到果子说果子酸。”一道甜甜的声音从滑竿上响起。四周的不少人都站起来,默默的行了一礼。
“见过荒城侯。”几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女子,连忙起身,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八岁的女童一脸的智珠在握,挥了挥手。她看了一眼刚才的紫衣妇人,“姊姊家兄乃是太尉,掌管全国兵马调度,夫君又是并蹄莲台第一军机,身份尊崇,言行当小心为上。”
“喏!”紫衣妇人连连点头,她自知自己没有品阶,对方虽是侯爵,却是王国门户之一,连老一辈儿都需小心应对。
女童挥了挥手,滑竿缓缓前行。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不屑的望了下面一眼,声音惊醒了一个个装糊涂的诸侯,“只是个刚没了爹爹的可怜人,扶不上墙的东西,孤儿寡母的,还有心思打扮,也不照照水面,自己都要丑出琉璃了,什么东西。”
滑竿儿走到二层另一边,有女官降下了帘子遮挡越来越盛的暑气,这原来说笑的诸侯和家眷们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说笑笑,不过声音已经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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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的热闹,自然逃不过有心人。
这边荒城侯四周刚落下帘子,七层正在品茶的一位夫人轻咳了一声,身后的影子里无声的走出一位女官。
“剪花今日多喝了几杯,送她回万府。另外告诉神行司掌案万里万大人,既然我妹妹嫁到了他们万家,管教之事,也当做好。”
说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夫人吹了吹手里的茶,然后一口喝干,“再去备一份儿厚礼,直接送到那丫头身边。就说我说的,请她上来说说话。来京都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见着,我这个婶娘甚是想念。”
“喏!”女官行礼,然后退入阴影中不见了。
旁边另一位夫人笑了,放下茶盏,抬起好看的小手挑了一块点心,然后喂给了怀里的一只黄白相间的狗狗。狗狗小腿很短,两耳略大,不过三个巴掌大小,小香肠一般。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家主人,满脸的欢喜。那夫人一边喂狗狗,一边道,“王上将霓裳阁交给姊姊打理,我当年还不服气,如今看姊姊如此善断,当真是佩服。”
“有什么佩服的,妹妹顽劣,阁里那些丫头也让人不省心。你瞧瞧……”说着她用手指点了点平整光滑的眼角,“我这几日都有眼角纹了,老了。”
“姊姊就喜欢说笑,姊姊要是老,我这个后来的夫人不就是老妪了?”喂狗狗的夫人笑着抱起狗狗,回头望了一眼,“看来梅姊姊又在带着霜华那丫头做好吃的了,咱们一会儿可要有口福咯。”
“……”
正说着,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女官,分别贴在两位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出大事了————娘娘得求票票,求点击,求收藏,不然后宫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