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又如何,不还是当年而已。”
邵祁之双眉微锁,声音沉稳。
“那时陛下派方毅把成王殿下押回京,朝中大臣担忧,西部战事未平,若主帅不在,恐乱了军心,是太子殿下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一战,解陛下燃眉之急。”
“他这么说,不就是想替代成王殿下吗?还美其名曰,为早日洗脱殿下嫌疑,他甘愿冒险一搏。”
他话里带着几分嘲讽。
邵祁之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这件事,别的东西都无法动摇他,所以在成王殿下出事时,他力排众议,非要求陛下查个明白,惹得朝廷部分大臣对他很不满,认为他是在为成王殿下开脱。
而其实,他就是想弄个明白,成王殿下好好的,为何会做那样的事?
他不愿意相信。
欧阳显手指摩挲着木制桌角。
“太子,已和原先的裕王殿下不同了。”他说道,“他怕是早就忘了殿下,也忘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也不需要惦记着那点情分!”邵祁之眉头皱得更紧,“他如今虽是太子,但我又不用靠他活着!”
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啊。
欧阳显摇头一笑。
“祁之,看来你是不打算帮太子了。”他说道,“即使太子式微,平王上位,你也不在乎了吗?”
太子母妃言氏已被封为皇后,他是正统,而平王殿下是乔贵妃的之子,年纪尚轻,阅历不如太子丰富,身份也没有太子尊贵。
两人差距还是很大的。
“在乎?”邵祁之反问他,“我为何要在乎?你觉得,他们能与成王殿下相比吗?”
太子最大的功劳便是十三年前平定西部战情,这还是接替成王殿下才有的功绩,除此之外,都是些不足称道的事。
至于平王殿下,邵祁之已远离朝廷七年之久,对此并不熟悉。
“可是殿下已死,世上再无殿下。”欧阳显说道,叹息一声,“当年若是殿下还在,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邵祁之眼神微微一动。
“我自始自终都不相信殿下会做出那样的事。”他说道,负着手站在窗边,“那可是叛国之罪!他怎么可能……不,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说着说着还有些激动,他一转身,快步走到欧阳显面前,“你不是也说殿下是被冤枉的吗!白先生他们不是在查吗,他们可查到什么了?都十多年过去了,难不成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虽不是成王殿下的人,但与成王殿下是交情甚深,关系并不比成王府里其他人差。
欧阳显摇了摇头。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苦笑道,“我相信是相信,只不过我的相信并没有用。”
他看着卲祁之脸上的愤怒与无奈,还是说出了一些当年之事。
“白先生说过,当年殿下让赵勇献出兵防图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若是运用得当,能把西部一事解决,但没想到哪里来的密信,告到陛下面前,这才乱了计策。”
“那时候他们并未说出来,是因为相信殿下会解决此事,但没想到殿下在驿站饮毒身亡……”
“殿下已死,再如何做也是徒劳,没人会相信成王府中的人为成王殿下做辩解,所以白先生他们逃离了京城……”
竟然……
卲祁之指着他,手指颤抖。
“好个白季也!有这样的事都瞒着我!”他怒了,“你们是不信任我吗?怕我不相信成王殿下?”
“哪有的事!”欧阳显解释,“白先生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告诉了你不过是徒劳,还会害得你为了殿下一事而得罪别人。”
他拍了拍卲祁之的胳膊,“白先生他们,是不想连累你。”
“说什么连不连累的话,我又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卲祁之哼了一声,问他,“那如今为何又和我说了?总不会是不小心吧!”
他对于欧阳显他们没把他当自己人很是不满,脸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是。”欧阳显摆手,让他坐下,“今日见你断然拒绝颜华端,我心中便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决定告诉你。而且,还有一事。”
他看着卲祁之道,“鉴大人去找白先生了。”
……
……
“看来他们是打算缓和关系了。”
卲祁之听了他的话松一口气,“那时娘娘在府中突发意外,薛一鉴怪他们照顾不得力,已经心生怨怼。”
“我倒是想去劝解,但陛下已经派人围住了成王府,根本就不容许人进出。”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后来听说薛一鉴对成王府几个人出手了,还把来府查看的姚浦打伤,之后就不见人影。”
欧阳显点头说是。
“他是怪白先生他们呢,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贸然安排几个婢女把孩子带走。”
他淡淡说道,“后来他发现那几个婢子想抱着孩子偷偷去投靠太子妃,差点杀了她们。但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那时候除了太子妃,似乎也没人愿意帮她们了。”
卲祁之瞥他一眼,甩了甩衣袖。
“真不知你是故意说反话还是不聪明。”他说道,话里含着微薄的怒意,“太子都不可靠,太子妃就可靠了?薛一鉴做的没错,若是孩子到了太子妃手里,那就真的完了!”
经过十三年那件事,他已对太子失望透顶,或许成王府的人还顾念着太子与成王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他不会。
他卲祁之,做事不拖泥带水,也不感情用事,该断,则断。
欧阳显笑了笑。
被人这么指责,他也没恼。
“白先生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说道,“所以他才让薛一鉴把小郡主带走,且答应不会找她。”
“我如今,也知道自己错了,太子殿下早已不似当年,不然,姚浦南下来抓人,他为何不管。姚浦,又真的只是为了想替太子为陛下分忧,找出成王府在逃的旧人?”
说完这一番话,室内寂静无声,书架上堆书卷卷,窗外一阵风吹来,轻轻吹起桌上的宣纸。
卲祁之开口把安静打破。
“姚浦这么做,是想赶尽杀绝。”他淡淡道,“他倒是一心为了太子!陛下都已经打算放过白先生他们,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成王殿下手下的人又碍不上他什么事!也威胁不了太子的位置!”
他们都心知肚明,若是成王殿下还在,太子之位定落不到裕王手中,他姚浦,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管着半个东宫。
但成王殿下已死,裕王成了太子,他也权力高升,为何还要大肆抓捕成王府的人呢?
是因为如今郁大封更得太子看重,他无事可做,只能替太子殿下找到了成王府的旧人,让太子和陛下了却一桩心事,以此来获得太子宠信?
真的会如此大费周章做这样不讨好的事吗?
欧阳显默了默,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他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凝重。
“这不好说。”他说道,看着邵祁之,表情逐渐严肃。
邵祁之禁声,凝视他。
又听见欧阳显肃重的声音。
“方才你说,姚浦为何要赶尽杀绝,却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道,“前朝宣文皇帝登基后,斩杀了一批人,百姓议论纷纷,说这些人得罪了陛下才被斩杀,可后来有人传言,他们是知道的太多,宣文皇帝怕他们泄露出去,这才赶尽杀绝……”
“你这意思……”邵祁之接过话,“白先生他们知道的太多?”
欧阳显瞥他一眼摇头。
“这次情况不同,并不是知道太多。”他说道,“白先生其实不知道什么,只不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出证据,为殿下平反。”
“而姚浦所为,就是想阻止这件事。”
他与邵祁之对视,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各自的沉重。
“或许,这件事,我们得再好好捋一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