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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连州显州暴动不断,随后燕人又有大举进攻之势,真是一片昏暗啊……”
“大街上抢劫伤人,富人携家离开,生怕遇害,穷苦的百姓只能躲着,或者被围殴……”
“那群暴民,听说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崩溃,跑到城里直接杀人……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竟很快地找到了陈府,他们说要杀了朝廷派来的人,他们公然对抗府衙……”
贵叔低低地诉说着深埋在记忆中的事情。那时候他也是极年轻的,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腥风血雨,对当日的一切记得格外清楚。
李明韫垂眸听着,春雨含泪抱着她的胳膊,似乎这样能减轻她们的震撼和难过。
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真实的情况绝对比她们听到的更可怕。
“那日,陈府的大门严实地关着,被他们合力用铁桩撞开,他们发了疯似的见人就砍……先杀的是陈府的门童,小厮……陈大人闻声赶来,想制止,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贵叔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土生土长的闽州人,对于陈大人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他年轻时候最敬佩地就是陈大人,陈大人来过他店里看字画,十分平易近人,还告诉他哪些写得好,哪些画得妙。
做这一行生意,你得自己先懂这一行。这是陈大人离开店铺对他说的话,他谨记在心。
李明韫擦擦眼睛,眼里一片通红。
她从未见过外祖父,但已经听说过无数次,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的经历,她很喜欢这位外祖父。
贵叔继续回忆着:“陈少爷赶来,已为时已晚,陈少爷同陈大人一样,也是个读书人,他带着府丁极力对抗,但依旧逃不过被杀的命运……那群暴民连女眷也没有放过……陈夫人,陈少夫人,两位小姐……都被杀了。”
“那群坏人后来如何了?”春雨愤愤地说道,“有没有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是没有,但难逃一死。”贵叔看了她一眼,“那时候西部动乱,燕人来犯,哪有心思管这群歹人,他们杀了人逃走后,郑知府带了人马去追,却空空而返……”
十多年前郑尚言还只是闽州的长史,在陈恪手底下做事。
“后来怎么被抓到的?”李明韫问,眼里沉重。
“是奉命前来平叛的成王殿下抓到了人。”贵叔叹了一声,“这件事没多少人知晓,我也是偶然得知。成王殿下奉皇命西征,不该在闽州久留,因此他抓了人交给府衙,便前往更前方的战场了。府衙把那群歹人问斩,给了百姓一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啊。
她从来没听人说过。
也是,这件事本就没多少人知晓,她也不过是来了闽州听知情人讲的。
李明韫神色暗淡,有些颓然。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贵叔皱了皱眉,好像想到了什么。
李明韫抬头看着他。
“什么奇怪?”春雨问道。
“那群暴民为何只杀陈大人,为何不杀别的大人,比如……郑知府。”贵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他解释道,“当年,郑知府更不得民心,还曾与百姓发生过口角,若是郑知府和陈大人相比……大家自然是希望陈大人活着。”
贵叔尴尬地笑了,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为何会与百姓发生口角?是出了什么事吗?”李明韫蹙眉。
“是小事。”贵叔说道,“早年间郑知府欠了一笔钱,那债主来要账,没得到钱就赖着不肯走,郑知府去哪儿债主都跟着。”
他提起这件事就想笑,“郑知府没办法,骂了他几句,那债主也不是好惹的,就跟他吵了起来,两人像泼妇骂街一样,闹得动静挺大的。”
“这件事郑知府是没理的一方,他欠了别人钱不还也就罢了,还骂人,这件事传到陈大人耳中,陈大人训斥了郑知府一顿,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贵叔把桌上的字画一幅一幅地摆整齐,李明韫和春雨起身帮忙,她们让贵叔说了太多,都顾不上打理店铺。
他们在店里忙活了一阵,有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走了进来,让贵叔跟他们回府衙。
“崇大人有令,带安贵上堂。”他们冷邦邦地说道。
应该是要开始审理董家少爷勾结山匪一事了。
安贵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点头,随即看向门口的薛衍,等安贵跟着人离开,薛衍也消失了人影。
这些日子李明韫等人和安贵都很熟悉了,且她们帮了很多忙,安贵十分放心把店交给她们。
李明韫守着店铺,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发呆,春雨在一旁说道:“小姐,董少爷真的勾结山匪了吗?贵叔会不会有事呀?”
“即使之前不确定,如今也是确定了的。”李明韫声音柔柔,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他再也没来店里。若是他真的没有勾结山匪,哪怕是被众人唾骂也要狠狠地教训贵叔一顿的。他这样的人被人诬陷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还管别人怎么看?而他没来,恰恰证明他心虚。”
“可我们没有证据。”春雨托着腮看她,“小具手上也没有证据。”
小具就是店铺小伙计的名字。他已经在外面待了几日,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们之前是没有证据。”李明韫抿唇,默了默,她说道,“但如今已有了证据,还有人会帮我们找证据。”
“谁?”
李明韫嘴巴动了动,说了一个名字,春雨惊讶地睁大眼。
正此时,有几位客人来了铺子里,似乎要买字画,走在前面的是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面容如玉,书香十足,一位目含威严,高大强壮,后面跟着两个木着脸的仆人。
春雨立马笑着上前招呼:“两位老爷,来这里买画呀?”
“来这儿看看。”有一个温醇的声音回应了,李明韫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便走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她一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