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但还算有些急智,惊慌之余不忘抵死不认的硬道理,兀自嘴硬道:“大人误会了…我…小的只是在此地解大手,没有等什么人啊。”
“是吗?”身着玉瑾那一套黑色官袍的苏异笑了笑,接着将裤头勒得极紧的老五提了起来,身形一起一落,钻入另一处杂草丛,揪出藏身其中的人,问道:“这位也是来解大手的吗?你们俩该不会想说不认识吧。”
老五和那人相视无言,似在交流着该如何蒙混过关,却没等多看两眼便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被抛飞出去。 两人缓缓落到了被密林夹在当中的官道上,滚了两圈坐倒在地,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便立马被两道剑锋所逼迫,不敢动弹。
执剑的竟是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位皮肤如麦子的颜色,五官生得标志好看,另一位则是惊为天人,面如寒冰更似不食烟火的仙子。
只不过老五没那闲心欣赏美人,同伴接二连三地从两旁的密林中被抛飞出来,活被长剑所指灰溜溜地走出来,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受制于人。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埋伏的人便尽数被揪了出来,一个都没有落下。
最后一个还是被堇鸢压着出来的,这丫头一边用脚踹着她的人质,一边兴奋地嚷嚷着:“明明我也可以大家,姐夫却非要让我去当什么斥候。” 苏异也发现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竟连最不擅长打斗的灵雀一族都应付不了,却不知又是哪来的底气去伏击训练有素的朝天阁高手。
眼前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但也不讨饶,只蔫在那不说话,十几个人被区区四人围困,其中三个还都是女子,两个看上去还略显稚嫩,也确实是该抬不起头来。
苏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毕竟他们都是冲着朝天阁去的,本质上没有利害冲突,而且一幅幅面孔稍显年轻青涩看着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杀了自然是不好,放了又怕纠缠不清。
“喂。”苏异将剑尖在那老五眼前晃了晃,叫他抬起头来,接着问道:“你们是哪门哪派的。”
老五倒还算是有些骨气,即便慌得发抖,却还是摆出一副誓死抵抗的模样,将头一撇,战兢道:“你…你不用问了,我…我不会说的。” 他大概是在这些人里最软的那一个,其余人见他尚且硬气,一下便被激得热血沸腾,纷纷叫嚷着什么“狗官”,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更有机灵的人开始胡乱自报家门,一听便知是假冒的,倒也不妨碍其他的人有样学样,十几个人却冒出了十七八方的势力,还有人胡乱杜撰,报着一些压根不存在的名字,总之是不嫌事大,小孩子般的胡闹惹得苏异哭笑不得,也好在碰上他是个好人,换做杀人不眨眼的恶匪,只怕早就先剁掉几个了。
这些人叫嚷得厉害,都是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可也难免出一个当真怕死的,便在慷慨激昂的人堆里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显得格格不入,令苏异一眼就看到了他。
“这位朋友有话要说?”苏异将黑色剑鞘指向他,笑道。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审视的目光与内心的羞愧终究是敌不过胆怯,那人不敢旁视,壮着胆子问道:“如果我招了…大人可以放过我吗?”
人群可想而知地炸开了锅,自然都是纷纷指着那人破口大骂,口水淹得他说不出话来。
苏异默默地听着,有些头痛,愈发怀疑自己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到底值不值得。
吵得正酣时,终于听到一个女子出声喝止,冷冷说道:“都别吵了。”
这女子似乎在众人当中颇有威望,几乎被吵骂声所淹没的一句话竟能有晴空霹雳之效,震得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紧接着不知是谁说道:“对,我们都听玉枝姐的。”
苏异这时才发现十几人里头原来还有一个女子,大概是被曦妃仙还是宋恣潇带过来的,穿了一身劲装混在人堆里,便不怎么显眼。
玉枝瞥了苏异一眼,见他正饶有兴致地等着自己的发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却也顺势安抚起众人,说道:“有什么可吵的,这是朝天阁的大人,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人家办案也是讲证据的,我们只是在这附近一带活动,恰好撞见了大人,什么埋伏的大概也是一个误会,大人了解清楚情况后便自然会放我们离开,你们瞎闹个什么劲。”
“你说是吧?大人。”玉枝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说话之镇定且严丝合缝,比起她身边的十几号男子都要强得多,那些人听罢果然都多了几分信心,一下变得谨言慎行,就连那准备屈服的胆怯男也犹豫起来,不说话了。
苏异倒是对这个叫做玉枝的女子多了几分欣赏,没想到她身手平平,却是有些智慧,一下便抓住了关键所在,若自己真是朝天阁的狗官,虽然看破了这些人的埋伏,但只要他们各自都守口如瓶,光凭堇鸢偷听来的几句话便还治不了他们的罪。
当然,真正的朝天阁会不会对他们用刑或是使出诸多手段,乃至屈打成招,那都是另说了。
然而苏异还不及多想片刻,那边却又突然冒出来诸多人影,男女皆有,年纪还都相仿,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
那些人显然是与被围困的玉枝老五等人是一伙的,而且激愤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见到十几人被四把剑逼得蹲坐在地上,他们便纷纷抽出兵刃围了过来,嘴里叫喊着什么“狗官放人”,什么“放了我兄弟”。
一看便知这些人多数都是智慧不如玉枝,见到这边仅凭区区四人就制服了十几号人,也不知道警惕,大家都是一伙儿的,水平相差多少难道还不清楚,稍微掂量一下便知道能不能力敌的事情,却鲜有人去做。
少年郎们啥也没有,空余一腔热血,虽说比起“能而不为知而不行”,迎难而上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强,但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枝有心提醒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些人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顿时忧心不已,先前埋伏不成被苏异以迅雷之势制服,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倒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们这边甚至都来不及动手,便也没有落下口实还能辩解一二,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袭击朝天阁命官的大罪即将坐实。
苏异眼神一凛,却是吩咐道:“别伤了他们。”
宋恣潇和堇鸢倒是颇有些臭味相投,本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心情陡然蔫了两分,忙不迭地抓人去了,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许动手”一类的话语。
苏异朝前走去,一边抬手随意捏了个印诀,施一小仙术“万物生长”,招来了无数藤蔓将挡在前方的人都卷了个结实。
见到这场面,那些人这才认识到了差距,顿时萌生退意,动作便是放缓了许多。
宋恣潇觉得有些无趣,先前的兴奋劲过了,现在已然不大想对这些人动手,虽说也有人能和她斗个有来有回,但她追求的却是更高的挑战,瞧不上势均力敌的对手。
堇鸢就不一样了,无论打不打得过,那都是一种乐趣,欺负那些比她弱的人同样可以耍得不亦乐乎。
苏异的眼前尚余三四人,似乎实力与眼界都远胜过同伴,能认得清现实,只是来不及劝阻而已。
此时冲到他面前的那个女子挽着剑花,功夫确实比起其他人要强上一些,但脑子也更要热一些,即便已经亲眼目睹了仙术的厉害,却依旧义无反顾提剑攻来。
苏异轻巧地避开了一剑,凑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眼熟。
女子只当他是个登徒子,怒容顿现,啐道:“没想到你不仅是个狗官,原来还是个淫官,且看我挖去你的双眼。”
苏异苦笑不得,终于看得真切了,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便挥掌送出一阵柔风,压住了女子体内翻涌的劲气,叫她安生下来,接着笑道:“玉篱。”
女子本欲再运劲,听了这话后一怔,却没往别处去想,怒道:“别以为你查清了我的底细,我便会怕了你!”
“你再看清楚些,看看我是谁。”苏异无奈道。
此时玉篱身后那几个未曾动手的人已经赶了上来,便听其中一人笑着说道:“师弟,你回来了。”
“玉衡师兄,久违了。”虽然多年不见,苏异却还是认出了眼前的男子,兴许是修为的缘故,比起玉篱,玉衡的变化倒是要小得多。
“师弟?”玉篱楞了许久,终于是想起了什么,还未再次开口却先哽咽起来,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苏异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相隔多年再次相见,他的心理也多有酸楚,缓了片刻才笑道:“大师姐还是爱哭。”
“真的是你吗?”玉篱始终不敢相信,抽泣着问道。
“真的是我…”苏异柔声说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