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回到后坊,灵秀依旧等在那里,见了她,说道:“施姐姐,我将织坏的都修整好了,你看看。”
穆十四娘检查之后,轻笑着对她说道:“你真是人如其名,人灵秀,手也灵秀。要是有不会的,今晚还可来问我,明日我可能就要走了。”
“施姐姐,出什么事了?”灵秀问道。
穆十四娘不愿再留话端,说道:“说不清楚,但与你不相干,你放心做事吧。”
想着对自己极好的刘大娘,穆十四娘吃晚饭时,特意留了许久,刘大娘见自己的活都干完了,她还不走,就问道:“可是想家了?”
穆十四娘一愣,心说我可不想那个地方。刘大娘见她摇头,“那是没吃饱?”
穆十四娘说道:“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刘大娘十分诧异,“就说你是想家了,不然突然这样多愁善感。”
穆十四娘问道:“刘大娘,你原先说来京的考生常住在哪?我有些忘了。”
刘大娘说道:“都住在东门的墨轩客栈,一听这名字,就是个酸秀才取的,想忘都忘不了。”
穆十四娘默默记在心里,决定明日出去后,就去东门的这个墨轩客栈。上次出城,刘大娘跟她说了,京城的路径十分好记,顺着大路走,只要方向不乱,只要离家越来越近,不会像有些地方那样,多转几个弯,就越来越远了。
“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上京应试的同乡啊?”刘大娘凑近来,轻轻地问道。在她眼里,这个同乡对施思来说,必定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穆十四娘点点头,穆十五郎对她确实重要。
第二日清早,管事刘娘子就将穆十四娘叫了过去,“掌柜的说了,再给你一次与媖娘对质的机会,你可愿意?”
穆十四娘摇摇头。
刘娘子接着说道:“掌柜的还说了,如果你还是昨日的态度,这次的损失就由你来赔偿。这件藕合色的裙衫坊里做价十两,你现在的工钱是每月一两,我按规矩每月扣你五百文,二十个月你就可以还完本金,另外还需多扣两个月算是利息。你可有话说?”
穆十四娘摸着怀里的荷包,里面只有穆十五郎给自己的二十余两和这个月新发的一两工钱,她硬气不起来。想着那件尚不算无可救药的裙衫,试探着说道:“刘娘子,如果我能修补好那件裙衫,掌柜的又认可的话,可否免了我的赔偿。”二十二个月对自己来说太长了,而且,经历了此事,自己再待下去与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刘娘子望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小丫头,如果不是身量的原因,她几乎要怀疑她的年纪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我问过掌柜的,再告诉你。”
穆十四娘回到作坊,灵秀切急地跑了过来,“施姐姐,你怎么不辩白啊,明明不是你的错。”
穆十四娘说道:“你如何知道?”
“我既不聋也不瞎,更不傻,昨日的事我清楚得很。”灵秀说道。
“别多事,以后你就会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会媖娘来了,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穆十四娘下意识地坐回了绣架旁,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但是任她面色如何自如,内心的波澜却还是有的。在她心里,最看重的是,掌柜的会答应么?
闭上眼睛,回忆着昨日看到的那几条被拉扯出的虚线,因为下面主要绣的是将开未开的荷花,绣上的荷叶不过是用来点缀的,所以都是虚化了的。荷花之上又绣些什么好呢?再绣荷花显得累赘,绣柳条又不合时宜。
穆府虽然也有花园,可那不是她这个庶女能轻易去的地方。既然不能从回忆中获取灵感,那就从穆十五郎教自己的诗句中想象。这扇门一开,有一句诗就冒了出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种藕合色的裙衫多为未出阁的小娘子喜爱,沿着弄坏的地方绣上一支未开的荷苞,再添上一两只蜻蜓不是正好将所有的坏处都掩盖了?
主意打定,穆十四娘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只等着掌柜的来找她。
去厨房吃完饭的灵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两个小卷一碗稀粥。“施姐姐,我替你带了早饭。刘大娘说了,不急着送碗回去,午饭时带过去就行了。”
穆十四娘轻笑道:“多谢了。”
灵秀感叹道:“施姐姐,你知道吗?不但是我,刘大娘也在为你叫屈。”
“你说的?”穆十四娘紧张地问道,因为自己的事,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灵秀摇头,“那边生怕吃亏,自己闹腾出来的。”见穆十四娘脸上不但毫无怨色,闭上眼养了一会神后,居然神清气爽了,“施姐姐,你怎么这样大度啊?要是换了我,急都急死了。”
穆十四娘吃完嘴里小卷,“无论你是何种态度应对,躲不掉的事,该来的总是会来。”
“按规矩是要赔的,赔完了才能被赶出去。”灵秀有些担心她之所以这样无事人一般,怕是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坊里这种定制的绣品,我一年的工钱都顶不过半件。施姐姐虽说会比我多些,恐怕也要一年半载吧?”
穆十四娘摇摇头,却不想多谈。只是等到午饭时,不但媖娘不见人影,刘娘子也未来传话。
幸好穆十四娘怕自己再没有机会教授灵秀,趁着上午得空,将所有她认为要紧的地方都仔细地说给了灵秀听,还让她千万劳记,省事到时候犯了错,挨罚不说,还不知道该如何改正。
灵秀体贴地要穆十四娘别去厨房,午饭依旧让她打来。穆十四娘并不怕旁人的说辞,想也知道,因为立场的原因,大家的看法自然各异。只是心中有事,生怕错过掌柜的传话,谢过灵秀之后,就替她坐上了织机。
“施思,掌柜的传你。”刘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十四娘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