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走了许久,穆十四娘才用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些,原来恩人不喜欢灰色和银色,只喜欢同色的。
想着既然不喜欢自己绣的葫芦,那就老实地绣万字纹吧,正打算下针,想起自己在掌柜的那里已经说好了配色和花纹,现在突然改了,也该去请示一声。
舒弱娘听了穆十四娘的说辞,双眉一敛,这小子,才来多久,就盯上了绣坊最漂亮的姑娘,眼光倒是犀利。
“既然不喜欢杂色的,就绣同色的吧。”见掌柜的也如此说,穆十四娘以为纯笙说得都是真的,恩人确实不喜欢花俏的,选了三样深浅不同的红色问舒掌柜的,“掌柜的,那就用这三种颜色绣万字纹可好?”
舒掌柜摇头,“主家对老气的花纹都不感兴趣,我这里有个鹿角纹的花样,她们都嫌太繁复了,不肯绣,你手巧,试试吧。”
穆十四娘接过一看,这种自己倒是第一次见,顿时有了兴趣,既得了掌柜的首肯,就放心大胆地绣了。
舒掌柜也因为这事去找了洛玉瑯,绣坊多是未嫁的小娘子,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私情,入股归入股,派人归派人,坏了木花坊的名声,她可不依。
洛玉瑯僵在那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镇定自若的表情,纯笙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必定不会做出掌柜的所说之事,只能说他能力欠缺,出了岔子。自己人当然要尽力维护,洛玉瑯有些尴尬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盖,“掌柜的多虑了,只怪我前次多说了句,他听进去了,才闹出这个乌龙。”眼眉转动间又有了主意,“若是惊吓到了绣娘,不如由我亲自出面,解释一二,也好省些误会。”
掌柜的见他如此护犊子,也不好多说,对他得寸进尺的想法,断然拒绝,“洛公子多多体谅,男女有别,兹事体大。这后坊就是当年我当家的在,也极为避讳,从不单独闯入。”
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洛玉瑯哪能听不明白,这是说他们主仆二人皆不懂礼数,更有对他们轻视绣娘的责怪。
更加尴尬地洛玉瑯只得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掌柜的,是我唐突了。但我敢担保纯笙必定毫无僭越之意,更无非份之想。”
掌柜的也乘好即收,“既然是一场误会,以后别再犯就是了。”
从绣坊出来之后,洛玉瑯打发走纯笙,忍不住回头,眼神中满是无奈和莫明的情绪,自己头一次动了心思,就碰了这样大一个壁。之后失落地骑在马上,沿途的小娘子依旧满脸含春地偷看他,洛玉瑯摸了摸俊俏的脸,明明自己如此出色,为何就不能得她青眼呢?
接下来的年节洛府自然宴请不断,洛玉瑯每日疲于应付,倒是没有太多的心思伤春悲秋。
穆十四娘也因为身在异乡,既有心事未定,又思念娘亲和弟弟,纵有美食当前,也无心享用。
转眼到了十五,京城照例有灯会,这样的日子最为小娘子们喜欢,灵秀早早就拖了穆十四娘出门去看灯。“早些去,晚了人多太挤,登徒子多。”
穆十四娘听了,说道:“既然如此不安全,为何还要去?”
灵秀见自己一句话就将她给吓住了,乐了,“瞧把你给吓得,只要避着些人群,倒也没事。街上多的是巡逻的人,只要自己谨慎些,太过份的事也没人敢做。”
穆十四娘有些盼望能与穆十五郎如戏文里说的那样——不期而遇。看着天色尚早,木花坊外就是灯会,来回都方便,就与灵秀一起,跟在三三俩俩的绣娘身后,沿街欣赏着各色的灯笼。
这样场景是她生平头次所见,少女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很快就沉浸其中。灵秀买了一个仙女灯笼,硬说是天上的织女,最配她的身份了。
穆十四娘自小俭省惯了,什么都是只看不买。
一路逛下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满街的灯笼也明亮了,灯火阑珊,照得哪里都是影影绰绰,仿佛身处仙境。
灵秀拉着穆十四娘站在桥上,看着水波荡漾间,两岸游人如织,好一派人间美景。
不远处,洛玉瑯站在岸边默默地看着她们,就在她们上桥的那一刻,洛玉瑯就认出了她,数月未见,她长高了些,没了以前的局促和紧张,添了从容的脸上,越发显得眉眼动人,可以预见,再过两年,及笄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心随意动,洛玉瑯不知不觉上了桥,被路人打量穆十四娘的眼光触怒,果断地站在了她的身后,高出许多的身形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看花了眼的穆十四娘毫不自知,犹自与灵秀贪婪地欣赏着月色映衬下的美景。“好看吧?京城的元宵灯会可是出了名的,无数的文人墨客都留了诗的。”灵秀的话惹笑了穆十四娘,“说来听听。”
灵秀摇头,“我是听隔壁读书人说的。”
穆十四娘轻声说道:“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穆十五郎说过许多与元宵相关的诗句,可能让她现在记起来的,也只有这句了。
听到身后的洛玉瑯耳中却变了意味,这分明是怀念之词。愤愤地说了句,“夜深了,还不赶紧回去,当心被人拐了。”
穆十四娘猛一转身,几乎要撞上他,先是闯入眼帘的红衣,再抬头,就看到恩人那张冷峻严苛的脸。因为遇见了知道自己身份的故人,穆十四娘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灵秀,有种被人撞破的虚心。
灵秀却敏锐的从洛玉瑯那一袭红衣猜出了他的身份,想着穆十四娘居然相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地不可置信。
穆十四娘察觉出来,赶紧说道:“你认错人了。”拉着灵秀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满脸歉意地看了看洛玉瑯。
灵秀被她推着往前走了一段,“好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躲什么?”
穆十四娘本就心虚,摇头说道:“你莫乱说,没有的事。”
灵秀会意,“我是那种管不住嘴的人吗?”
穆十四娘直到快到木花坊,人少了些,才拉住灵秀,重新开口道:“他真的只是认错人了,你千万别乱说。”
灵秀点头,“事关名节,我懂轻重。”
穆十四娘想尽快离脱这种尴尬,寻话说道:“怎么这么多人,脚都被踩了几下。”
灵秀说道:“今年有春闱,人能不多吗?”
穆十四娘却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