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瑯去检查了门窗,吹熄了屋内的红烛,只留了床前的一根小烛,上床时说道:“门外守夜的都没有,再挑几个合适的吧,否则总觉得亏待了你。”
“嗯。”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穆十四娘简省的回答完事。
洛玉瑯体贴地问,“累了?”而后自顾自答了,“怎么可能不累,以你的性子,必定昨晚一夜未眠。” 穆十四娘心说,累当然是累,可是头一次与你同床共枕,紧张得要死,哪里会有睡意?
“睡吧。”
等她悄悄去看时,洛玉瑯早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惊讶洛玉瑯居然能这样快入睡,更加羞涩自己的胡思乱想,虽然不敢翻来覆去,却是半天都未睡着。
“睡不着?”洛玉瑯的声音近在咫尺,让闭上眼的穆十四娘根本不敢睁眼,只是点了点头。 洛玉瑯搂她入怀,又为她拢好被子,“我不该说得太多,吓坏了你。有我在,什么都不必害怕,睡吧。”
说来也奇怪,洛玉瑯的怀抱舒服得很,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平缓的呼吸,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渐渐睡意袭来,很快头沉沉地埋在他的胸前,显然是睡着了。
他却不敢睡,虽然现在看起来一切安好,但他不敢松懈,他不知道,它会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像自己一样佯装,伺机出其不意,寻到机会。
幸好日子并不难熬,看着怀中穆十四娘安稳的睡颜,这夜也不难熬。
第二日一早,洛玉瑯陪穆十四娘用过早饭,去小庙之前,满怀歉意地说道:“短时间内,家中的事宜还得有劳夫人多多操劳了。” “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嘛?”与他相偕而出,穆十四娘偏头说道。
走上小径,看着满眼的翠绿,他种上的鸢尾已经有了花苞,探头看了看小沟渠,“看来我不在,这鱼儿也不成气候。”
“去年开花时,倒是有几枝黄色的,挺好看。”
洛玉瑯接道:“无论哪种色,都比红色的好看。”
“当真有红色的鸢尾花?”穆十四娘想起彼时的‘洛玉瑯’,也曾不分场合地送了自己一支红色鸢尾簪。 “嗯,长在山谷深处,像彼岸花。”洛玉瑯当时神识闭锁,并不晓得红色鸢尾簪之事,但他与穆十四娘喜好一样,鲜艳得突兀的花朵,仿佛充满了邪气,怎样都喜欢不起来。
那根簪子早就被她锁在了柜子里,现在看来,是时候抛却了。
两人在小道上分了手,洛玉瑯去小庙,十四娘去账房。
在小庙管事木鱼的加持下,洛玉瑯连念了数遍《金刚经》,昨日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腹中火烧火撩,灼得他满身是汗。
幸得今日一身墨绿,并不显形。 七遍之后,管事说道:“洛家主,歇息一会吧。”
洛玉瑯在他走后,退到侧位,盘腿坐于经幡之下,觉得在此处,想必它不敢造次。
他并非铁人,早已有些熬不住,在别的地方不敢松懈半分,但在这里,应该可以安眠。
吴夫人前来上香供佛,见此情形,悄悄退了出去。
在她看来,能诚心向佛之人,皆是善者,穆十四娘得夫如此,余生她当放心矣。
穆十四娘从账房出来,依旧去给洛老爷请安。
恰逢有老妈妈前来禀告,说是景妍凝又有些开始胡闹,喂了药也不见好。
洛老爷说道:“那就再去延请大夫。”
待人走后,对穆十四娘说道:“以往也不见景家如何亲近于她,现在倒好,三天两头派人来探望,扰得她不得安宁,如何能不再犯?”
穆十四娘不便搭话,只得问道:“父亲,可是方子不对症?”
洛老爷答道:“她这个病症,再好的大夫也只得开同样的方子。”
偌大的正院,一把火烧个精光,还死了亲近的人,想想都脊背发凉,又不是身经百战的武士,娇养的女子,能不害怕吗?
虽然从未有人与她详细说过,穆十四娘也能明白,景妍凝发病那晚,自己听到的话,前一句应当是与洛玉瑯生母有关,而后一句,应该就是她院子里被烧死的人。
这种病要想好,只有离开原有的环境,以免触景生情,难以释怀。可是她如今的身份,让她不能开这个口。
不过,既然父亲和她提及了此事,她就不能不做出反应,“不如媳妇去库房再寻些上好的山参,要厨房熬了参汤送予母亲饮下,说不定安了神,病就会好些。”
“那就有劳了。既要去库房,不如多寻一份,送予亲家母养养身体。”洛老爷考虑周全,穆十四娘也未推辞,谢过之后就去了库房。
吴夫人见她拿来了这样上好的山参,怎样都不肯受,“我尚且硬朗,哪里就需要这样的东西了?”
“就知道母亲会如此说。”穆十四娘又打开了荷包,从里面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吴夫人,“若不是父亲这番提醒,我都差点忘了。”
吴夫人展开一看,竟是千两的银票,一共有五张。“你,我怎能要你的陪嫁?”
穆府是如何的小气,吴夫人哪能不知,但十五郎早有言在先,他再有骨气,也不会阻拦芜阳公主送予十四娘的嫁妆。
穆十四娘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体己,母亲尽管留着。就像这难得的山参,将来十五郎开枝散叶,你总要有些好东西出手才是啊。”
吴夫人似感悟颇深,良久才抬头,但眼中已有泪花,“自卖身为妾时,再没奢望有出头之日。没承想,我竟有后福,生了一双如此出色的儿女。”
“那是自然,我已经写信,想必不久之后,十五郎和公主就会回京了。”穆十四娘偏头问吴夫人,“母亲可想好了,见儿媳妇时,穿什么衣衫?”
“我若不提,你是不是打算忘了昨早哭天喊地,负气出走之事了?”吴夫人见她眉眼都带着笑,明显是又被女婿哄好了。
穆十四娘抿嘴忍着笑,“都翻篇的事,母亲还提它做什么?”
“我是想提醒你,切莫仗着女婿让着你,稍稍不如意就气性如此的大。”吴夫人看出她手腕上缠了纱布,径直撩开了她的衣袖,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伤你了?”
穆十四娘对吴夫人直转急下的语气敬佩不已,赶紧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