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于红崖山的噩梦中醒来,身边的洛玉瑯又不见了。
摸着身边浸了寒露般的被褥,脑海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其他的都记不清了,唯那双令她心惊的眸眼,怎么都摆脱不了。
噩梦中,洛玉瑯十分陌生,而自己,也是对他全无情意。有惊恐,愤恨,还有些莫名的屈辱。 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就算是最初洛玉瑯公然向她示爱,她也只是因为看不到前路,有些回避躲闪。
内心深处,其实对他并不讨厌。
“是将来吗?”越想越是心慌,她只得无力地摇头,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抛出脑海。
不久之后,门‘吱呀’一声,而后是洛玉瑯略带寒意的身体向她靠拢。
穆十四娘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任他轻轻将自己搂入怀中,在脸颊上印上一吻。 “莫怕,一切都会过去。”
穆十四娘再无睡意,为了他这句不明所以的话。
正想着如何‘醒来’,开口问个明白,却因为洛玉瑯轻抚脊背的舒服,很快又迷糊了。
听着她呼吸渐渐深沉,不再像刚才那样起伏不定,洛玉瑯轻叹了一声,为着这暂不清晰的前路。
忐忑的在别院陪了穆十四娘半日,仍不见她问起昨晚之事,洛玉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倒是寒冷突然而至,落下的雨丝比雪更冰凉。
两个人窝在软榻上,穆十四娘编着手里的绦子,优哉游哉,洛玉瑯却不喜欢两人如今的状况,经历的事越多,他越想和她坦荡相处。
“有些事,我总有些不明,想去南唐问无名道长,却觉得如今的局势,不宜离开吴越。”穆十四娘居家时,还是喜欢穿棉服,摸在手里软软的,仿佛她整个人都连带着没了骨头,娇弱得令人心疼。
“你不是说吴越不会有战事吗?”穆十四娘回头问他。
洛玉瑯看着她清澈的眼,又有些退缩。“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那不如你速去速回,十天半月,应当不会有事吧?”穆十四娘的回应更加让他心如被人揪住。
“漫游,有一事,我说了,你切莫惊慌。”洛玉瑯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他不知道,被他圈在怀中的穆十四娘也因此感知到了他的紧张。
“你说,我听。”穆十四娘不知道现在除了这样说,是否还会有更好的说辞。
洛玉瑯便将他与巨蛇的神魂在密室中的交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它说已与我融为一体,我也确实再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它会伤你吗?”穆十四娘只觉得心被钝器重重击过,有些喘不上气来。 洛玉瑯犹豫地摇了摇头,“我日夜苦思,更翻遍了所有的书,还按照无名道长的教授,探寻过,仿佛它除了自己愿意出来,我根本感知不到它。”
穆十四娘莫名有些紧张,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我能帮你吗?”
洛玉瑯喟叹一声,将她重重搂入怀中,“你永远陪着我,就是最大的助益。”柔软棉服之下,她的身形是娇小的,亦是柔弱的,让他几乎忘了,他不在身边时,她也曾坚强过。
“你——感觉过它吗?”话终于出口,洛玉瑯觉得比不问时更加紧张。
穆十四娘从心底深处被某种莫名冲破,可是仍旧是模糊的。
她沉默着,另一个洛玉瑯在她印象里,是从南唐突然出现开始的,这段经历,从来她都是回避的,因为她曾经为了他的重新归来而狂喜,无数次主动亲近了他,虽然当时为着他的不够热情而伤心过。
再后来,洛玉瑯回来了。
它还曾回来过吗?
穆十四娘只记得洛玉瑯时不时的皱眉,和那晚在小庙中,那道虚影,真实得不容回避。
再之后,还有吗?
她有些头疼。
洛玉瑯却轻声哄了她,“想什么呢?想来他未曾来过。”他后悔了,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何不等她自己记起,自己再一味否定,只说她记错了,岂不更好。
“他会伤你吗?”穆十四娘重新问起,她只想洛玉瑯平安无事,其他都不重要。
“它——,应该最怕我有事。”洛玉瑯凭着自己的认知,它现在已依附于自己,除非它可以随时离开,否则自己长命百岁,才是它最希望的吧。
“既然它不会伤你,何不与它和平共处。”穆十四娘向来是务实的,从不纠结于未知之事,虽然这遭遇匪夷所思,常人难以理解,但既遇上了,与其忐忑每日,不如踏实过好每日,就如那句十五郎曾经总挂在嘴边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我多虑了。”洛玉瑯轻抚着她,“漫游说得极是。”
两个人在别院只逍遥了两日,就被景玉霜的招术打断了。
洛玉瑯看着宫中送来的帖子,随手丢在桌面上,“反正在城外,只说去了苏城,或是它处,总之不在京城就是了。”
穆十四娘轻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洛玉瑯注目着她,“你当真不怕?”
穆十四娘张了张嘴,最后抿了抿唇,“有些怕。”
这下换洛玉瑯轻笑,“识时物者为大智慧也。”
“你忘了,我在穆府长大的,那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这些小心眼。”穆十四娘以最平常的语气说着往事。
洛玉瑯望着她,总觉得自己捞了她半天,但她半支脚始终都踏在穆府那烂泥里,总拖不出来。
“这阅历,算是进益吗?”
洛玉瑯的话让穆十四娘轻笑出声,“算吧。因为总能让我保持冷静和警醒。”
“漫游此言,实让我汗颜。想当初在红崖山初识,比起燥动的我,漫游可是从未惊慌过。”说完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明明答应过再不提红崖山的。
穆十四娘却似并未在意,“你怎知当时我不紧张,那可是我头次出门。”
“不如我们去烟霞观走走吧。”洛玉瑯不想再论红崖山之事。
穆十四娘有些担忧,“就算烟霞观与无名道长有旧,可他们当真信得过吗?”
“毕竟他们是同门,有些事,请教一番,应当能让我更明白些。”洛玉瑯可不愿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万一哪日,有了变故,自己却无丝毫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