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中太后下怀,没有都可以制造,更何况留了铁证。
高举正义的大旗,一道道懿旨颁发,朝夕之间,兴王伙同景家谋逆,已板上钉钉。
景家倒想翻盘,可惜太后遇刺之事,瞒得透死,直到所有证据齐备,兵马到了景家门口,景畴行才知晓此事。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事实也是,谁手握纸笔,谁负责书写。
若是贪腐或是杀人越祸,都不可能祸及全族,唯有谋逆,全族上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孩童,全都一日同坠地狱。
景畴行先前还幻想着兴王举兵来救,后来得知,在向他动手的同时,兴王已认罪服诛。
景畴行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更没想到,刚刚经历丧女丧子之痛的太后,竟有这样的霹雳手段。
太后为显公正,居然让六扇门开堂公审。
景畴行看着眼前的证据,许多居然为真,惊慌之余,大声说道:“这些钱财,俱是洛家主亲送。”
有意语焉不详,想着拉了洛府下水,洛玉瑯为求自救,说不准也会让自己脱了罪。
话一出口,堂内堂外,举座皆惊,倒是主审官稳住了心神,“既是如此,速速去请洛家主前来证言。”
捕头心领神会,此时消息刚刚传出,兵贵神速,擒贼先擒王,先抓了人再说。
洛老爷匆匆而来,望着被闯入府中的捕快直接上了枷锁的洛玉瑯,惊慌地问道:“出了何事?”
捕快倒是和善,“洛老爷,因涉及景家谋逆一事,要请洛家主前去问话。”
洛玉瑯生怕父亲旧疾引发,安抚道:“父亲,孩儿清者自清,勿需忧心。”
穆十四娘也从木花坊赶了回来,正好半路遇上,下了马车,拦住了他,“你,怎么了?”
她心慌,一心以为是死去的王上事发。
洛玉瑯微微摇头,“想是景家胡乱攀咬,说清楚了,自然就放我回来了。”
穆十四娘仍不太敢确定,兴王与景家谋逆闹得满城风雨,要是牵扯,早就牵扯了。
“父亲恐怕会忧心,家中之事就有劳夫人了。”洛玉瑯说完,捕快已经扯了他向前。
穆十四娘还想再问,已经有捕快拱手,“洛夫人,既在此遇上,也不必我们再四处寻觅,还请归府吧。”
穆十四娘这才知道,整个洛府的人如今都成了阶下囚,只不过洛老爷与她是囚于府中罢了。
捕快们倒是客气,依旧让她坐了马车,只是牵马之人不再是府中的护卫。
回了洛府,洛老爷望着她一脸愁容,“如今半个人都出不去,连消息都打探不了。”
穆十四娘怎么也想不通,洛玉瑯为何像是全无准备,就连府里的护卫都没走脱半个。
含着隐秘的心事,忐忑地陪坐在洛老爷的书房。
担心老父亲身子受不住,悄悄让洛诚在茶水中下了安神的药,好让老人家睡上一觉。
平生头一次,与怯生生的嘉诺单独相处。
嘉诺年纪虽小,但心中存事,怎样劝他都不肯去睡。
穆十四娘只得招手让他过来,“怕吗?母亲领着你睡好不好?”
嘉诺眼中闪过欣喜,犹豫了一番,慢慢靠近了她,穆十四娘让他与自己同坐在椅子上,为他套了斗篷,“饿不饿?母亲幼时若要守夜,总会在火盆里烤上些吃食。”
嘉诺好奇地点了点头,穆十四娘拿起桌上冷掉的饼子,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功夫,焦香味就传了开来。
嘉诺咽了两下口水,穆十四娘苦中作乐,“再等等。”
用小刀将饼子划开,灌入些糖粉,又烤制了一会,香香甜甜的味道弥漫屋内。
“当心烫着,慢些吃。”穆十四娘轻声细语的声音不时传出书房。
吃饱之后,嘉诺再也顶不住,看着轻靠着自己,已然熟睡的嘉诺,穆十四娘不由得想起了幼时的十五郎,两个人守夜之时,也是这般,相互依偎,只不过当时能烤制的,不过是些带壳的果子,吃得满嘴黑乎乎的。
想到十五郎,穆十四娘既希望他能为洛府声张,又怕他因此受了连累,惊吓了母亲。
将嘉诺送到床上后,独自去了小庙,在佛前跪至天明,祈求菩萨能饶恕所有的罪孽,更愿意替洛玉瑯承担些。
小庙中,单独的供桌上,有洛玉瑯置气一样从她那里重金买来的观音绣小画,穆十四娘跪在跟前,心中默默祈祷,“菩萨,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更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说,若能让漫乐少些坎坷,余愿再绣经幡,以除罪孽。”
恍惚中,似乎觉得菩萨睁了眼眸,望着她和善的笑。
穆十四娘欣喜万分,叩头不止。
既许下了心愿,自然是要履行。
第二日一早,焚香沐浴,斋戒之后,开始重绣经幡。
整整半个月,府中出不得也入不得。
洛玉瑯也没有音讯。
穆十四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刺绣。
自从出逃穆府,这种对前路的惶恐再没有过。
她心中后悔,若是知道有今日,当时自己就不该告诉他。
别人不知,自己还能不知道,这于洛玉瑯来说,是逆鳞不能触碰。
夜色感受到了她的悲凉,开始有冰冷的雪花飘入窗内。
沾于她的发梢竟然没有立即融化。
白日不便,唯有夜晚无人时才能滴血去绣经幡上的经文。
穆十四娘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像老道人所说,是难得的纯净之血。
可她就是想做,现在的她,只有这样做,内心才能稍稍平静,不去胡思乱想。
洛老爷思子心重,终于抵挡不住,旧疾复发,终日咳嗽不断。
嘉诺心疼祖父,总在一旁抹泪。
洛老爷轻抚着他头上的两个发髻,“莫怕,祖父一贯如此,嘉诺不长大,祖父不会有事。”
得知穆十四娘将自己关在房内,没日没夜绣着经幡,不由感叹,“这样好的女子,若是因洛府遭了难,也是罪过。”
太后一向做事老道,拿了洛玉瑯之后,只将他关在牢内,并不过堂。
也因她事先言明,一直将自己关在公主府的十五郎,竟然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