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不相信老郎中的另一个原因是,老郎中当初究竟为何从徐太玄身边离开?
从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徐宁感觉得到,徐太玄是相信老郎中的能力的。当初徐氏生病,从徐太玄死活只要他一个人就可以看出许多的东西。
“好不容易有了成绩,如果不给父亲看看,岂不是显得我无能?”徐宁暗道。
这才是他不想要见到老郎中的根本原因!老郎中如果当时就将财物拿去用了,固然是爽快,也落到了实处。可对于想要炫耀的徐宁来说,这就是一个晴空霹雳。
怎么的,也要老爹看过再说么!
将军府,沧桑了许多的徐宁站在门口,打量着门口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不说话。
门口的卫兵刚开始没有认出这个邋里邋遢的人。披头散发,好几天没有洗澡,身上臭烘烘的,脸上也是带着阳光暴晒的痕迹。
这样的人,每天街上都会有,但是不会和将军府有关系。
只有这个人……准备驱逐的卫兵越看越像是公子徐宁。当啷一声扔了兵器就跑。
“公子回来啦!!!!”这厮一边跑一边大叫。
很快,冷冷清清的将军府就热闹起来了。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人群将徐宁围了起来,或者看管起来。
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冲出来的徐氏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佛堂中走出来的老太太脸色惶急,偏偏走不快,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双腿。
看到这些人,看到他们脸上的泪痕,看到他们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关怀。徐宁方才的得意,有心显摆的心思早就不见了踪影。
“娘……”徐宁推开众人,几步来到徐氏面前,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儿子,叫娘担心了。”
徐氏愣了愣,从未见过徐宁这般真情流露。一般来说他要是这么表演的话,要么要钱,要么就是闯祸了。
唯独这次,她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徐宁的心意。
方才忍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脸颊。
“我的儿啊!”徐氏只觉得五味掺杂。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将徐宁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娘还没有死!只是病了,你,你就敢出远门了你!来来去去一个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好狠的心!”
有句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为何?为何?因为父母会担心你,甚至可能因此生病。这就是对老一辈的不孝。
徐宁眼泪落下来,弄湿了徐氏的衣衫。徐宁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十四岁的人了,不是十四个月的小孩子。
“娘,别哭别哭。人都看着呢!”
他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的为徐氏擦去眼泪。眼神中满是温柔,脸上全是温顺。和平常调皮的徐宁判若两人。
徐氏还是眼泪乱流,嘴上却嘴硬说道:“你以为我是心疼你?你,你就是……十个月不回来我也不会伤心。我伤心的是,我十月怀胎的苦,却没有人心疼!”
她想说的是,你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伤心。可话没有出口,立刻感受到一阵阵的不舍和难受,立刻就改口。
心酸,外加伤心,再加上心里的想象。徐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两只手都有些抽搐。
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一步一挪,脸上还带着泪水,却满脸都是笑。
“傻媳妇!你儿子回来了,你该开心才是,怎么还哭上了呢?”
众人纷纷让开:“老太太!”
“老太太安好!”
“老太太万福!”
……
徐家威望最高的不是徐太玄,也不是徐氏,更不会是徐宁。而是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微微颔首。好像回应了每个人,又好像是只是客气。但是每个人都很满足。
“母亲……”徐氏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松开徐宁,擦擦泪水,很是不好意思的行礼。
老太太摇摇头:“母亲哭儿子,又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很正常么?”
徐宁连连点头,喜上眉梢,正要和老太太说几句亲热的话。冷不防黑影闪过,头上就流下了鲜血。
徐宁惊呆在原地。徐氏大吃一惊,连忙拦在徐宁面前,惊诧中带着恐惧。
“老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徐氏吃吃的说道。浑身颤抖。
老太太微微垂下眼皮,冷声说道:“徐家男儿,宁可站着死,决不可跪着生。徐宁,你是徐家的长子长孙,也是徐家唯一的后代,你就这么躲在你母亲身后么?”
徐宁轻轻推开母亲,还是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宁儿知错。”
老太太摇头道:“不!你不知道!你这时候一定会在想,你出去是因为你爹叫你出去,你出去,是给你的新军找出路。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你爹,错的是老太太我!”
徐宁张嘴欲言,却不知道怎么说。
何止是他?徐氏也好,周围的仆人也罢,都是一脸的迷糊。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将军的错吗?
仔细想想,是这样没错啊!徐宁是男儿,想要做一番事业,难道不应该走出去吗?他错的,难道不是没有通消息吗?
所有人都不明白。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见徐宁不说话,这才点点头说道:“虽然你有错,你爹也有错。起码你的态度还是好的。”
“你要出去,没错!男儿志在四方,整日里流连闺房的都是没有出息的男子。但是,我问你!父母在,下一句是什么?”
徐宁讷讷:“不远游……”
“你爹娘还在,要奋斗也是他们去奋斗,你这个年龄就应该多多读书,增长见识。而不是出去胡搞!”
“第二个,这个家,你以为当家的是你爹?老太太还没有死!老太太还能当这个家!”
徐宁终于无话可说。当时徐太玄要他不在家,他一方面固然是愤恨,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暗自欣喜?
他以为这就完了!但是老太太还没有说完,所以他还是只能听着。
“你家中的小娘我不说她,可是李姑娘是你门当户对,指腹为婚的妻子。你要走,可曾和他说过了?”
徐宁更加无话可说。姥姥的,当初只想着走了,拉了将军就走。什么娘啊,奶奶啊,还有老婆啊什么的,全都不在他心里。
在外面有多浪,在家里就有多后悔。
“奶奶,是孙儿错了。”徐宁只能认错,不认错的后果就是自己亲手做的拐杖一定会砸下来,而且绝不会心慈手软。
姥姥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做脆一点,碰一下就断的那种。徐宁后悔莫及。
老太太这才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要走,我不拦着。但是你起码要和你家里人说声。出去以后要给家里人带消息。你什么都没做,谁知道你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怎么样了?”
徐宁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这时候,老太太的怒气才算是消散了去。怒气去了,上了心头的,那就是心疼了。
“我的乖孙哦……”老太太眼泪又下来了。一边上去抚摸徐宁的肩膀,徐宁的眉毛,徐宁的每一寸面孔。独独不去抚摸徐宁的伤口。
那伤口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摸他做什么?
徐宁忍痛笑道:“奶奶,虽然惊险,但是外面的世界确实不一样呢!还有呢奶奶。我觉得黑衣部还是可以谈的,没有爹爹说的那么恐怖呀!”
老太太闻言道:“怎么?你接触过黑衣部的人了?”
徐宁这才将安城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觉得他们还是很讲道理的。父亲之所以和他们合不来,大约是不讲道理的缘故。”
这小子,当面告黑状,还叫人说不出道理来。老太太心中暗笑。
“哦,原来如此。对了,老太太听说,他们那个什么圣女,和你有点什么瓜葛?”
徐宁睁大眼睛不解道:“怎么可能呢奶奶?当初是她差点害死了爹爹。我将她关进了监牢,只是因为王博的缘故,被她意外跑出去而已。如果这样都会有瓜葛,那奶奶,这世上还有纯洁的关系吗?”
老太太一边听,一边笑。笑得眼睛的皱纹都出来了。
老小孩老小孩,一会哭一会笑,确实是老小孩。
一家人接了徐宁,立刻摆开宴席,算是接风洗尘,顺便听徐宁吹吹牛,讲讲他们或许早就知道的草原风情。
徐家的宴席别具一格,一个青菜豆腐,烧成四个菜色,又有酸菜肉,也烧成了三个菜色。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几个菜,却能摆出一大桌。
出现在宴席的人挺多,王博,王溪,徐宁,徐太玄,徐氏,老太太。还有一个作为大舅子出席的丁奎。
这件事成了丁奎茶余饭后说不完的话题。他总是说,当年的宴席是多么多么的有规格,参加的人寥寥无几,而他,是诸多部将中唯一的一个。
这件事,他甚至在临死的时候还在说。
就在大家吃着东西,听徐宁说草原风情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老爷,有老朋友要见您。”徐安神色平淡的说道。语气却很是焦急。
徐太玄笑容不减:“哦?这倒是难得。母亲,你们先用着,儿子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