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三姐妹回了香阁,惜春找来入画密语:“你哥哥跟着那府里的主子做的什么事,我一个女孩儿家是不好说出口的。他一个男人家,真要给你们家绝了后是不是。别怪我心冷,他要是还这么下去的话,连你,我都留不得了。”
入画只是哭,男宠狎戏之风在宁荣两府里都有,如贾琏有昭儿、庆儿;贾宝玉有扫红、引泉;自己哥哥就是贾珍的**。
有归有,总也拿不到台面上来说。尤其是在林家这么些日子,礼仪道德被重新灌输了一遍,焉能不知道这是件令家门无后的事。
“你也先别哭,回去问问他,真想这么一辈子?还是想回头上岸。你也知道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那两个姐姐怎么做,我管不着,我是想着跑去林姐姐家里不回来了。宁府要比荣府败的更早,我是被寄养在这府里的,真出了事,我能顾上谁?谁又能顾得上我?
林姐姐家是能避难躲灾唯一所在,我去了尚可,你们这些丫鬟仆役,按律法是要卖给别人家,继续着为奴做婢。就算我买了你一家,总不能带着不清不楚的人去林家是不是。”
赶走了入画,让她家去问个清楚,小惜春是打算用入画的哥哥做探子,贾珍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要及时知道,还要告诉林姐姐去,这一次可不是玩笑,一旦迎春姐姐的事发了,两府上又是一阵波澜。
也是惜春年岁小,身边又没有得用的人,只能使着入画。贾探春就从容的多,带着侍书去了赵姨娘的小院,贾环则去给贾政请安,转了一大圈回来后,姐弟两个一碰头,各自安心起来,慢慢开始搬家的准备。
单说要挑事儿的贾迎春,去见过了大老爷贾赦,送上些礼物,趁着邢夫人也在,特意把贾琮要下场的事说了一遍。
“女儿也问过了书院的学正范先生,琮弟的功课还是很扎实的,过个童生试,还不算难。只是填写名录时,父亲大名好写,母亲这一项,能不能填了太太?也给琮弟些脸面。怎么也是咱们长房头一个下场的,说出去也有光彩。”
邢夫人本就有心收贾琮作儿子,一直没个合适的日子操办,听了迎春的话语,心里又动了起来,目视贾赦:“老爷您看呢?”
贾赦捋着山羊胡问迎春:“范先生是哪个?”
“国子监的监院,范琴大人。”
贾赦掂量了一下范琴的分量,又问迎春:“听说宫里的吴贵妃去了林家,可有此事?”
迎春点点头:“确有此事,林妹妹特意回去见得驾。”
贾赦嗯了一声,翘起了二郎腿,拿着架子说道:“这么说,林家是攀上了吴贵妃这条线?那岂不是和咱家对着来的吗。”
迎春早有应对之法:“父亲,圣驾先去的书院。”
贾赦眨眨眼:“怎么说?”
“女儿懂得不多,只是听他们说起这事的时候,是说的圣上要拉拢关陇和关中世家,李秀才正是圣上要立的标榜,这份亲近给了他后,吴贵妃才来宣的旨。林妹妹不过是正逢时,借着林家找李家才是。”
贾赦嗬嗬的笑了起来:“出去了一段日子,长进了不少啊,比琏儿懂得都多了,他还兴头上做着国舅的梦呢。殊不知国舅是那房的宝玉,他算哪块牌子的人!就这么地吧,你想认个儿子都由得你,名册上就写你的名字,等着中了童生后,再声张出去摆个席过明路。”
迎春暗喜,贾琮认下邢夫人做母亲后,必要填一个生母的名讳,到那时,自己借着机会问一句生母的名,给他们敲个钟响,也不显得刻意。
三女都暗中做了准备,也瞒过了府中的众人,只因他们还沉浸在贵妃即要省亲的盛景中,都想着百鸟朝凤上青云。
多日不见的薛宝钗,也在贾宝玉回府后,渐渐的开始露面,据说她哥哥薛蟠归程在即,家里也开始准备起铺子的事。
而贾宝玉这一天却被贾政叫进了大观园里,当着众人的面,显摆了一回。贾琮、贾环作为陪衬,跟着众清客相公们,咬文嚼字谈笑风生,颇有些风流。只要不与宝玉争文采,他俩把规矩做的十足,处处是子曰诗云。宝玉作诗题对,他俩喊好的声音最大,贾政点批问出处,他俩你一句左传我一句春秋,喜地贾政直夸吾家有子!
说话间偌大的园子才走了一半,贾母就派人来催着宝玉回去,贾政无奈地让他自去,留下贾琮和贾环,慢慢地问问他们的功课。
“什么?!”贾政这才知道他俩要考童生的事,猛地扭头去看宝玉走的方向,心中百般滋味杂陈,话到嘴边滚了几滚,终是长叹一声意兴阑珊。
权贵之家,一直是母亲日思夜想的结局,哪怕自己和大哥已经上不得了早朝,还是在谋划着几世的富贵。
也不能怪她老人家,出身侯爵家的千金,嫁的也是勋贵之后国公家,两代的富贵被她老人家享了,怎么不想着再延续两代呢。
家里唯一的期许,寄托在了宝玉身上,也是有原因的。贾琏承袭,再怎么出挑,越不过一等将军了,除非上阵破敌沙场见功。
而宝玉,妙就妙在自己身上这个父亲给捐的工部员外郎,这是文官之属,脱了武勋世家的外衣,若能转成清贵侯爵,无案牍劳形,无官场倾扎,实在是养家传世的不二法门。
难啊!
自己混沌半生,凭着女儿才升了个郎中,宝玉一副不流于俗世的模样,若不能在文坛混个声誉出来,比之自己还不如,怎么在朝堂生存啊!
越想越憋气,尤其是又想到了李修的头上。同样肩负着复兴家族的担子,李修已经混迹融入了京城官场中,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他李修已经织成了一张属于自己的网。假以时日,进,可在朝堂立足自立;退,可回故乡结营自保。
唉~~~!
又看看贾环,心里有了别样的心思,若此子真能自立门户,自己何不扶一把呢?都是自己的骨肉,谁能笑到最后,都是给贾家留了一个香火啊!
想到了此处,贾政叫过贾环来,细细的问他在书院的情形。
贾环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一改往日的疲沓,恭恭敬敬板板正正的说了在山上的情形:“孩儿以往不觉有什么错处,确是被家里的富贵迷住了眼。赖家的尚荣学长,如今都能自己洗衣做饭,晨读夜诵,孩儿又怎能比他还不如。岂不坠了贾家的门风。底子薄一些孩儿不怕,只怕每日可读书的时辰太短,恨不得不食不眠,总要追上他才行。”
开了窍的贾环,这一番话直说到了贾政的心肺里,欢喜的贾政险些坠下泪来,祖宗有灵啊,还是给贾家留下了一个能用的。
一直陪在左右的贾珍和贾琏,大感惊异,还真是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环老三何时变得这么...不像贾家的子弟了?
“琏兄弟。”
“珍大哥请讲。”
“李修还真有些手段呐!”
“谁说不是。”贾琏深有体会:“一个往日无人问津的御马监,被他一个策略,挣得是盆满钵满,多少人家的子弟挤破了头想进来而不能。单凭这一手生财立衙门的手段,无怪乎能进上面的眼。”
贾珍避开众人小声的问道:“此时若是动他,可有难处?”
贾琏一皱眉:“他躲在书院里不出来,难不成要进书院去?御笔在侧,谁敢如此的不开眼。”
“王家啊,还有甄家。一个是急于报仇雪恨,一个是不知京城深浅,正好是一对儿。”
贾琏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没那么容易的事。上次他孤身一人,都能拼出来活命。这时候的他,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相帮,再要动手的话,更是不容易吧。千万莫要坏了事,那咱家娘娘就没了指望了。”
贾珍面上不显什么,口里也说是这个道理,心里却冷笑起来,你们倒是还守着国公府的牌子过的快活呢,哪想过我的难处。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王家的主意就不错,把迎春填进去,判他一个淫辱贵妃之妹的罪过,怕他不死的么。
告辞了贾政一行回到了家里,请来在府中做客的甄宝玉,秘密的商议起来。
甄宝玉藏身在宁府,为的就是关键时刻用这张脸去做些事。比如此时他们商议的法子,等三春再去林家的时候,让贾宝玉一同前往。中途掉包,用九门提督府拦路盘查的时机,甄宝玉带着蒙在鼓里的贾迎春先行一步。混进林家后,以迎春的名义请李修下山,这时候迷倒贾迎春,安置在李修的房中。
只要李修回来一进屋,甄宝玉立即带人现身,堵住不知所措的李修和衣衫不整的迎春。纠缠到林黛玉她们回来,给他来个百口莫辩,趁他慌乱,九门提督府尾随上门,假意路过,接了报信,抓住李修直接押往京中关在九门提督府里。
等着事情一闹大的时候,逼死贾迎春,闹出贾元春,宫内宫外一齐发力,斩了李修,逐了黛玉。甄家要书院,贾珍要田庄。
就在他们仔细商议如何行事的时候,林黛玉一首七言古诗《桃花行》技惊四座,力压国子监众生,引得圣上都要了手稿默默神伤;王甲礼等人也是不负众望,政、农、工、商四科远远高于同辈,输的那些华采文章,也被林黛玉一举拿了回来,草木书院自此又有了一个《桃花社》的雅号。
一边喜气盈门,一边黑云欲摧,还不知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时,一老妪,颤颤巍巍携带着小孙子,慢慢走进了京城。
谁也不曾想到,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妪,掀开了贾家败亡的最后一章。
李修站在山巅之上,遥望着京城,想象着那位刘姥姥会怎么闹得贾府不知所措,嘴角裂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