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外,深山中。
这一处环境的雅致可谓浑然天成,不过几方翠竹栽种在四周,朝霞照耀下的湖泊散落在附近,一些嶙峋怪石则密布与房屋两侧,若是让已经厌倦了俗世名利的人来选择,这里必然是绝佳的去处。
但,此刻的董双可谓是惊异又难以置信。
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他怎么也想不到,楚江楼居然会选择隐居,就此退出了他一生都在为之奋斗的目标。
实在是容不得董双不惊讶,此刻的这个楚江楼,他穿着朴素无比的衣服,手上提着一副再简陋不过,明显是就地取材自制的弓箭,很明显刚才追杀兽群在打猎的人就是他,此刻的楚江楼全然没有了往日高贵无比的燕王那个气质,反而像一个世间俗人了。
尽管如此,他那英武潇洒的面容还是不曾改变,随意地站在那里,也足以看出他不是纯粹的山野农夫。
楚江楼在短暂的茫然后,视线再一次从面前的董双,柴进和刚赶来的魏定国三人身上扫过,他只是苦笑一声:“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确实,你这样的人物,居然会选择在这里结束你的事业,的确是让我震惊。”董双释然一笑,随后双手抱在胸前,他随意地靠在了附近的一块巨石上,只是语气淡然:“不过,从另一种方面讲,这也在我的情理之中。”
“哦,此话怎讲。”楚江楼抬起了头看着董双,眼中也有些好奇。
“因为,你不是一个恶人。”董双闭上了双眼,只是缓缓说道:“虽然我看人算不上多准,但我知道,从你被救出去,得知了高俅的阴谋后,就必然已经看透了一切,不会再选择那条错误的道路了。”
说完,董双才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楚江楼,他也半天不说话。
后面的柴进眼神示意,让魏定国把武器都收起来,现在的形势还没有那么严峻。
“呵呵,你还真是高看了我的为人。”楚江楼微微摇了摇头,他也往前走了几步,斜着头看向一边的湖水中金黄一片的水波纹,语气格外平静:“真正让我放下一切的,可不止是那份所谓的仁义道德。”
“那是什么。”董双也走到了楚江楼身边,却没做什么,只是继续看着前面说道:“是什么让你在这山间了解你的大好人生。”
“我只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了而已。”楚江楼沉声道:“自从看清了我父母当年的真相后,我就已经明白了世间的万物,这些功名利禄,爱恨情仇,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事罢了。”
“我楚江楼奋战这么多年,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父母和族人的死,居然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所误为,呵呵,这些就是个笑话罢了。”楚江楼摆了摆手,随后大手一挥,猛地一转身将弓别到了背后,然后就走向了自己的屋子说道:“你也别拿那些废话来劝我了,我可不像闻焕章,嘴上说着放弃一切却又来踏入俗世,你走吧,我是不会给你卖命的。”
“哈哈,哈哈哈……”
董双突如其来的笑声,却是让所有人一愣,楚江楼也转身看向董双,眉头一皱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的自作多情未免太明显了。”董双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你给我卖命了。”
“那你来找我,跟我说这么多又是为什么。”楚江楼道。
董双摇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我这五年多来并肩作战的兄弟,仅此而已,并没有任何逼你选择的意思。”
楚江楼眉头紧蹙,攥着的拳头瞬间就松开了,他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却久久也不能抉择。
“如果你还要忙的话,我这就走,不再打扰你了。”
往后面摆了摆手,董双一转身就大步往回走,柴进和魏定国只觉得无语至极,急忙向董双眼色示意。
董双却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仍然在往自己的照夜玉所在的方向而走去。
魏定国和柴进心中早已经是焦急不安,董双就这么走了,以后跟楚江楼究竟是敌是友,这个问题又要拖到何事才能给出答案?
“这边什么情况了。”刚策马赶到的程凌轩跳下马,到了柴进身边只是低声道:“董双哥他怎么样,我刚才看你放出紧急讯号就出来了。”
柴进也低声道:“暂时无碍,万一有事,你再发调动军队的讯号。”
听了柴进的介绍,再看向不远处的那个楚江楼,程凌轩只是面色凝重,暗自取出了神雕弩在手,紧紧盯着他的动向。
“等一下!”
一道果断坚决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瞬间就打断了全场所有人的思绪。
董双抬起的右腿悬在了空中,嘴角只是带起了一丝微笑。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楚江楼。
眼神中的颓废和复杂已经褪去,楚江楼坚定的眼神看向董双,他只是一脸淡然道:“我想问问你,是什么在支撑着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为了别人而跟大金,高俅,契丹这么多势力浴血奋战,要知道,你跟这些人可是没有任何深仇大恨的,是什么让你堵上一切,去跟他们拼到最后一滴血。”
“别跟我说什么为国为民,匹夫有责仁义之人当仁不让这种大道理。”楚江楼语气低沉道:“我听过的说教远比你这个民族主义者多得多,而我的一切仁义大志,都在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和我的家人一起死去了。”
董双并没有急着说话,他只是大步往前走去,直到到了楚江楼身前,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半天也不说话。
楚江楼针锋相对地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恃在这里,谁也不曾率先行动。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吗。”董双缓缓说道,语气中似乎没有一丝情感,和往日里的他截然不同。
楚江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仍旧是面不改色。
董双苦笑一声:“那我就都告诉你好了。”
说完,董双只是靠在楚江楼的屋子上,仰望着天空,迎着细雨说道:“从我八岁起,我的所有亲人就都离开了我,从那时起,就只有一个女孩在陪着我,除了她之外,我就再也没有一个家人了。”
“世人都说,我父亲是个汉奸,一个在两军生死决战,原本祖国可以取胜,但他却在关键时候反戈一击害死自己人无数的恶魔,从那以后,我不得不隐姓埋名,甚至是带上面具生活。”说了这么多往事,董双也有些释然了,他只是一笑道:“可我从没有想过如何自暴自弃,我的目标就是为父母恢复一切名誉,哪怕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受尽人间冷暖,我也从来没有甘愿平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