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御花园中。
皇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坐在亭中,在他面前,则是端正着身子,微微颔首的上京书院的院长,亦是当今太傅之子骆闻赋。
太傅骆为先在三年前已然致仕,据说是去了江南别院颐养天年。而骆闻赋是他的嫡长子,其学问见识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他尊崇父亲意愿,并未入朝为官,而是被聘为上京书院的院长。
上京书院地位特殊,因而院长的地位可以说是不下于二品大臣,可以直面天颜。
然而此时,仁景帝却在这样一个午后时光中将骆闻赋召进公众,至于缘由,以他的睿智也早已有所猜测,只待证实。
果不其然!
仁景帝笑呵呵道:“骆老爱卿如今可安好?”
骆闻赋颔首低眉,神色平静,并未有被皇帝召见的惶恐不安之感,只是恭敬道:“回皇上,家父如今在江南养老,一切都好,臣代父亲谢皇上关心。”
“骆老爱卿告老还乡,朕也颇为不舍,今见他安好,朕亦放心许多,倘若有何需要,可随时告诉朕,朕定会满足。”仁景帝端起茶杯,一手托着茶盏,一手轻揭茶盖,拨弄着茶水中漂浮着的茶叶嫩芽,氤氲水汽蒸腾而上,杯中茶香发散,叫人心下惬意极了。
仁景帝目光落在茶杯中,随即微微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骆闻赋,这个太傅的嫡长子,倒是优秀,只是不愿为官,不过罢了,有他掌管着上京书院,亦为朕的江山添了不少人才,倒真是个人物。
“臣多谢皇上恩典。”
骆闻赋并非入朝为官,但是却能在皇帝面前称臣,果真是一号人物,只是他的心思不在朝堂,而在书院。
“嗯。”
仁景帝轻轻点头,对于骆闻赋的识相颇为满意。
“骆院长请用茶。”
这时,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李德全佺将刚冲泡好的茶盏呈到骆闻赋面前,捏着一口尖细的嗓音道。
“多谢李总管。”
骆闻赋小声道谢,双手托过茶盏,抿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茶,果真是好茶。
骆闻赋别的爱好不多,就是好茶,尤其是对茶道很有研究,平日里的时间除了花在书院中,便是在品茶上面,这点上京城多人知晓。
只是上好的茶叶都成为贡品进献给仁景帝了,其余人手中的茶叶多是皇帝赏赐,仅有少数几人府中珍藏有上乘的茶叶,也仅是自己慢慢品尝或是宴请什么好友才会冲泡上那么一点。
即便是爱茶如骆闻赋,手中珍藏的名茶数量也是不多,而这次,镇国公祁耿能说服骆院长让祁世臻进书院,也是挑着他的喜好入手。
“朕听闻骆爱卿准了祁世臻入书院,可有此事啊?”仁景帝不急不徐道,眼神闪了一下,正微微垂首的骆闻赋并未察觉,只是语气却是随意了些许,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仁景帝闻言,突然轻笑出声,“说起来,朕倒是许久未见那小子了。”
皇上突如起来的惦念的语气,反倒让骆闻赋心中一凛,谨慎道:“臣亦未见过那祁二公子,皇上若想见,只一道诏令将其召进宫便可。”
这话,让皇帝心生满意,如骆闻赋所言,作为帝王,想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哈哈……”
仁景帝突然笑出声,骆闻赋依旧那副恭敬的模样,良久,二人前前后后又聊了些许题外话,皇帝这才大手一挥,屏退了骆闻赋。
这厢,出了宫门的骆闻赋,内心叹了口气: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因着正值人间芳菲四月天,凤临山深山中,树木遮天蔽日,沟壑流水密布,零星的芳草竞相争艳,隔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些许沼泽之地,果真不好在深山中久待。
解决了狼群危机之后的祁世臻等人,不再逗留深山,而是出了外围,在凤临山西侧寻了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一刻钟的时间,祁世臻等人停了下来,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个宽达几十丈的水潭,波光粼粼,潭水清澈,几乎可以看见潭底的碎石和细沙,水潭后方是一条宽十丈,高达百丈的瀑布。
银白色的水流从百丈高的悬崖倾泄而下,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白龙,发出震天怒吼,扎进那水潭之中,溅起漫天水雾,在午后温和阳光的照耀下,出现一条七彩的虹桥,宛若人间仙境。
此地亦是凤临山中一奇景,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祁世臻倏地开口,又是一番震撼在几人心间,这回反倒是祁飞见怪不怪了。
“哥哥,咱们就在这烧烤吧。”祁世卿虽也震撼,但是也已然习惯妹妹突然的出口成章,只是脸上漾着满满的自豪感,带着柔和宠溺之色。
“祁二公子真乃才华横溢。”林哲韬乃是将门之子,为人自是落落大方,倒也坦荡。
“相形见绌了。不若唤我名字即可,林大哥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世臻。”林哲韬顺势道。
这时一旁的苏墨轩也不落人后,随即道:“世臻。”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祁世臻的肩膀。
“苏大哥。”
祁世臻从善如流道,而后又转头看向身边沉默寡言的男子道:“殿下,等会尝尝烧烤的美味。”
祁飞早已熟练的取来烧烤的物件,领着其他侍卫去处理猎物。
祁世臻瞧着那些吃的溜圆的野味,想念得眼泪从嘴角处淌了下来。
接着,几人倒是玩起了不少花样,在烧烤之余,还让人取了飞花令,玩了起来。最后的最后,夕阳的余晖洒落,玩闹了一晌午的众人,彼此间的友谊也增进了不少,尤其是顾惊尘,往日里固有的孤傲寡言的形象也在此刻得以改观。
随后,一行人也不避讳旁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相携回了上京城。
而暗中,又有多少人揣测四皇子在拉拢势力,这就不得而知了。
上京城中,倾香坊。
这是东陵著名的一个坊阁,专门售卖女子衣裳以及胭脂水粉,自三年前落址上京城后,便叫许多夫人小姐趋之若鹜。多少人以穿倾香坊的衣裳为荣,那些大家闺秀,甚至没少碰上喜欢同一件衣物而争相竞价。
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倾香坊在众人眼中,就成了体面的代表。一如前阵子倾香坊推出的几款样式不同,却同样惹人惊艳的衣裙,其中一件云裳细缕衣以极高的价格被谢夫人买下,其他几件衣裙也在推出当日便一售而空。
那些手慢的贵妇小姐,纷纷捶胸顿足,只得在店中买了其他衣裳,虽样式不及那几件,但是比起旁的衣裳店却是要好上许多。
就如这场还未到来的回归宴,叫京城众多铺子赚了个钵满盆满。其中就数玲珑玉斋和倾香坊为最。
但是却无人敢给这两个铺子使些下作手段,毕竟往常可是在这上面狠狠吃过亏,以至于如今,眼红归眼红,却并未有不识趣之人耍横。
当然,这暗中调查其主人的,却是有好几处,不过这些就不为人知了。
……
是日,雾白清晨,天色青黑,镇国公府内的演武场上,镇国公祁耿已到此晨练,一套拳法,一套枪法,完完整整演练下来,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
旁边的大总管祁添,适时上前,递过早准备好的棉帕,祁耿接过,坐在设在凉亭里的石凳上擦汗,手边是一碗放凉的茶。
祁耿赤着上身,可见体魄雄壮威武,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几道伤口横亘在背部以及腹部,是他身为东陵国将领,镇守玉关城的勋章。他随手接过衣袍,快速套在身上。
他的五官周正硬挺,一双鹰眸犀利冷睿,不怒自威,与他平日里对待夫人蓝氏与女儿祁世臻的柔和截然不同。
他喝下凉茶,周身的热气散了些,目光冷然,望着庭外不远处的水面,突然像是瞧见了什么,周身压抑冷冽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人也顺势站了起来。
祁添见状,不用想便知道是谁来了。
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的祁世臻正往演武场而来,本打算活动活动身体,却意外瞧见本该去上朝的父亲刚锻炼完毕,于是顺着脚下的鹅卵石小道走了过去。
“爹昂。”
祁世臻到底才九岁,站在身量极高的祁耿面前,只到人小腹处,只能昂着脑袋,带着水润的眸子望着自家爹爹,软软道。
祁耿的心一下子熨烫极了,将女儿抱了个满怀。
“小公爷。”
祁添站在身后爷适时开口道,这两年下来,祁添对祁世臻的称呼也从二少转成了现如今的小公爷。可见,祁世臻平日里在祁家军找人切磋之后引起的“后遗症”。
“嗯,祁添伯伯。”祁世臻从善如流道。
“阿臻,你个小懒虫怎么今日起这么早?”祁耿食指在女儿的额头上轻轻一戳,一下子就见女儿白皙细嫩的额头上多了个红印子,一下子给祁耿后悔得,忙低下头呼呼。
“爹,我睡饱了。”
祁世臻见自家爹爹那愧疚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爹爹瞧见自己额头上起了红印子了,随即道:“爹,你今日不用上朝咩?”
“嗯,你忘了?咱们黄昏时分要进宫赴宴了,今日特免去了早朝。”祁耿抱着祁世臻往前院走去。身后的祁添见状,则是无奈,回回见到小公爷,回回是这样,双手一摊,表示已经习惯了。
祁世臻双手搂着亲爹的脖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了前院,至于亭子里的棉帕茶碗,自会有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