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早在阿瓦城中时,瑛麟为了让胡云川同意近身保护永琪,曾告诉他,两方交手时,懿泽必会现身。
因此,今日从永琪出逃开始,胡云川便留了心,一直走在护卫队伍的最末,左顾右盼的寻找懿泽踪影。
当乱箭袭来时,胡云川东躲西藏。他生怕错过了见到懿泽的机会,便没敢前进,忽然发现一支箭也没了,回头一看,果然见懿泽在那里,用龙锡杖挡住了所有的箭。
懿泽以为永琪和救兵都已逃离,这里早无一人,才敢大胆现身,哪里想到胡云川出现。
胡云川欣喜若狂,向懿泽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表妹说,你今日一定会出现,果然不假!”
懿泽一直觉得,胡云川就像一个神经病,懒得搭理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心里却琢磨着,原来瑛麟已经知道她来了云南,还告诉了胡云川,那么知道她离京的人应该就还有别人,永琪也迟早会知道。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去找永琪也未尝不可。
懿泽记得,永琪一行人是奔东北方向去的。她默默想着,如果她现在靠龙锡杖飞着去追永琪,应该很快就能追上。离京来寻永琪的人这么多,应该没有人会对她的出现感到奇怪。
懿泽盘算着事情,正在出神,忽然听到一句赞叹:“你的龙锡杖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你们王府的人都说它绝非凡间之物!”
懿泽差点忘了胡云川还在附近,听见这句又忽然想起。
当着胡云川这个凡人的面,她怎好持龙锡杖飞到半空去?她想,得先甩掉胡云川。
可胡云川牵着马,就稳稳地跟在懿泽身后。懿泽走快时,胡云川就也走的快些,她走慢时,胡云川也跟的慢一点,她不停的变换方向,但无论她怎样走,胡云川都跟的紧紧的。
不仅如此,胡云川还很啰嗦。他对懿泽充满了好奇,不停的问各种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到云南的?”
“你第一次来这里,有没有水土不服啊?”
“你最近都住在哪?”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这么远?”
“你累不累?要不要骑我的马?”
懿泽终于被聒噪的不耐烦了,向胡云川吼了一声:“不要一直跟着我行吗?”
胡云川笑道:“那可不行,我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不跟着你干嘛?这种两国交界的地方,是最危险的,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懿泽面对胡云川热情高涨的“保护”,甚是无奈,她不得不用凡人最辛苦的赶路方法,就是用脚走。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她感到分外的劳累。她想,大约是因为从离开京城开始,她一直依靠龙锡杖出行,已经太久没有走过远路了,现在猛然走这么久,自然容易感到累。
勉强又走了一会儿,懿泽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蹲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胡云川站在懿泽身旁,笑道:“你这样一直走,肯定走不到云南就累晕了。你要是不愿意跟我骑一匹马,我可以走路,你自己骑,也不行吗?”
懿泽不想说话,歇息之时,隐隐感觉到一阵腹痛。她不自觉的将手放在腹部,好像觉得腹部里面在动,她又将手离开了腹部,闭上眼仔细体会,仍然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颤动。
胡云川又慨叹道:“我是想不明白你,背后保护你的那个花心王爷,当面又净说一些难听的话,何必呢?要么就让他对你的心意明明白白,要么就干脆与他断个干干净净!干嘛要做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懿泽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肚子上,根本不曾听到胡云川的话。她努力回忆着上次月讯是什么时候,却想不起来。离京之后是肯定没有过的,那离京之前呢?
懿泽默默回想,她心灰意冷了那么久,只有在上次醉酒后,跑到永琪书房有一夜的床笫之情。现在想想,好像在那晚之后,月事再也没来过。
想到这里,懿泽心中猛然一惊,她莫非是又怀孕了?
懿泽记得前两次怀孕时,也是在怀孕初期特别容易感到疲倦,所以这才是今日走路倍感劳累的原因?
仔细琢磨一阵,懿泽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早几天前,福灵安就接到兆惠差人快马传来的消息,候在两国边界处,等待接应已经多时了。
终于在这日,夕阳即将落山时,福灵安见到浑身湿淋淋、狼狈而来的永琪、瑛麟、云中子等人。
永琪远远看到福灵安站在那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忙忙的下马来,一时忘记自己的腿上有伤,刚下马便摔了一跤。
福灵安忙迎上前来,扶起永琪,并请安道:“微臣见过荣郡王、侧福晋!”
永琪握住福灵安的手,忧心忡忡的说:“你快派人去找兆惠将军,我只怕缅兵人多,他会吃亏!”
福灵安点点头,道:“王爷和侧福晋请先到军营休息。”
这个军营,指的是刘藻为备战而集结士兵、操练士兵,新近才驻扎的营帐。这一带也没什么别的去处,他们只能暂时借住于此,才好疗伤、以及等候兆惠将军。
瑛麟背后的箭伤流血不少,她勉强支撑体力了一路,是因为身处险境,如今已经平安归来,难免松懈,瞬间只觉得眼前昏暗,突然昏倒在地。
云中子吓了一跳,差点想要上前,又只看永琪。
永琪叫了一声“瑛麟”,一瘸一拐的慌忙赶来,只见瑛麟已经不省人事。
福灵安叫几个士兵抬起瑛麟、扶着永琪,一同去了刘藻安排的营帐,紧接着又让人去找军医,为永琪和瑛麟治伤。
军中无女子,瑛麟背上中箭,治疗多有不便。
军医富贵蟠,先将瑛麟背上的长箭剪成短箭,又把剪刀给了永琪,让他把瑛麟的衣服剪开,露出背面,才好拔箭医治。
富贵蟠交待清楚后,先行离开永琪和瑛麟临时居住的营帐,在外等候。
瑛麟在军医到来之前已经苏醒了,此刻只静静的坐着,等待永琪为她剪开衣服。
永琪和瑛麟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却是连肌肤之亲都没有过的。永琪拿着剪刀,坐在瑛麟身旁,多少有些尴尬。
瑛麟问:“你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剪?”
永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干过这样的活计,万一弄疼了你,你可忍着点。”
瑛麟轻轻笑了笑,道:“你好啰嗦!这样就怕疼,一会儿还怎么拔箭?不要耽误时间,军中向来就数军医最忙,怎好让人一直外面等着?”
永琪只好开始行动,他左手拉起瑛麟脖子后面的领口,右手举起剪刀,从上往下一点一点的剪开衣服,一直剪到插箭的地方。又拎起裙边,从下往上剪,也剪到插箭处,然后放下剪刀,将衣服慢慢的往两边拉开。
内层的衣服亦如是,层层的剪开,最后连最贴身的肚兜绳子都剪断了,瑛麟的背面完全展现在了永琪面前。
永琪大吃一惊,他看到瑛麟的后背上,大大小小、到处都是烧伤的疤痕,几乎没有几处完整的皮肤,一眼望去,让人不寒而栗。
永琪问:“这……这是在圆明园烧伤的?”
“是在刑部大牢。”瑛麟趴在了床上,淡淡的答了一句,然后见永琪半晌没有动静,扭头问:“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叫军医进来?”
冬季刚过,这个时节还是冷飕飕的,永琪替瑛麟盖上被子,但只盖了腿和下半个背面。露出的上半个背面,带着两个箭头,陷在肉里,不知道有多深。
盖好被子后,永琪才叫军医富贵蟠进来。
富贵蟠看了看箭的位置,对永琪说:“福晋的伤口虽不再要害,但伤口颇深,拔箭时会很疼,王爷要多给福晋打气!”
永琪点点头,他坐在瑛麟面前,却并不知怎么个打气。
他和瑛麟之间,太陌生了。
富贵蟠叫了个徒弟,帮他拿着纱布、药品等物,亲自给瑛麟拔箭。
永琪有些紧张,看着瑛麟背上那两支箭头,被富贵蟠依次拔出,拔出之时,立刻将止血药按在伤口上,但血还是溅到了永琪和富贵蟠的脸上。
其实,用不上永琪打气,瑛麟咬着牙,自始至终并没有吭一声。伤口包扎完成后,永琪在瑛麟的脸上、身上看到了细细的汗珠。
富贵蟠赞叹道:“福晋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在下佩服!佩服!”
瑛麟笑道:“先生谬赞,多谢先生。”
富贵蟠包扎完瑛麟的伤口,又看了看永琪的腿,只见永琪的腿表面肌肤皆已长好,只是有些微肿而已,不像影响行走的模样。他心下以为,必是永琪身为皇子、从小娇生惯养的缘故,于是给了些消肿的药,便拜退而去。
过了一会,福灵安派人送来饭菜,永琪和瑛麟也都不大有食欲,只是应付着吃一些罢了。
成婚许久,永琪和瑛麟还是头一回一起用餐,还是在床边。
天色渐晚后,再也没有别人来到这个营帐,一直都只有永琪、瑛麟两个。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夫妻,到了入夜该休息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搅。
这样,使得永琪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