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下,朦胧的金色月光透过更加朦胧的窗子,浸染在一床洁白的床榻上,伊丝娜则是在那一片金色的点点光芒下静静地坐着,仍旧是一身白色的睡衣,仍旧是只坐起上半身,湛蓝如宝石的瞳孔,也依旧空洞且无神。
这已经是她在这里待着的第五天了,在疯了整整三个日夜之后,或许是因为不想再给这家人添麻烦了,她也渐渐的变得安稳了起来,但脑海里仍旧会止不住的想着那个似乎被她给遗忘了的名字,不过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记不起来任何跟那人有关的记忆。
但时不时的,伊丝娜仍旧会把自己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被缠着白布的额头上,然后泪水如同汩汩的清泉般从那双湛蓝色的瞳孔里流出来。“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空旷旷的,什么也没有... ...”伊丝娜低下头,恨不得埋进自己的双腿中间,清澈的泪水渐渐浸湿了盖在她身上的白色被子,然后在上面化作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传来了“咯吱”的一声轻响。
伊丝娜抬起头,用手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安可儿,她那张稚嫩的脸上有些憔悴,甚至有些害怕,因为这几天她见过无数次疯了一样揉搓自己额头的伊丝娜,那张貌美如花的面容被一次次弄的鲜血满面,就仿佛一朵染了血的鲜艳花朵。
在看到了是安可儿后,伊丝娜重新低下了头,不过这次只是轻幅度的,双手也轻轻放在了被子上,因为她不想在让安可儿兄妹害怕了。
“对,对不起。安,安ker... ...”伊丝娜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安可儿,只是小声地对她说道。
看到状态还算不错的伊丝娜,安可儿憔悴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然后轻摇了摇头,“没有事的,伊丝娜姐姐”她的声音也特别小声,但是很温柔。只是因为这几天的劳神劳力,声音里掺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憔悴,像是在竭力提起精神,却又更像是不想被伊丝娜听出来。
“虽然不知道伊丝娜姐姐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但失去特别亲切的人那种感觉,我也有所体会的,伊丝娜姐姐。”安可儿温柔的坐在了伊丝娜的床头边,然后侧过身看着她:“我和哥哥啊,从小就是靠村里人一口一口饭喂养大的,我们的爸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的爸爸是给领主大人去送村子的税金,因为少了几枚铜币,被领主大人命奴隶给乱棍活活打死的,妈妈想要去帝都伸冤,但在路上被山上的狼给咬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哥哥才七岁,我和哥哥相互抱着哭了好几天,就像是两只无处去依靠的幼鸟,又饿,又害怕... ...”安可儿那憔悴的声音轻轻的说着,音量也越来越小,甚至在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伊丝娜天生温柔善良的性格,使她的心里微微一酸,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安可儿的手背上,“安ker... ...”
“是安可儿哦,伊丝娜姐姐。”安可儿反过来抓住了伊丝娜的手,抬起另一只手用白色的睡衣袖口擦拭了几下自己眼眶里的泪,继续说:“所以啊,伊丝娜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哭过喊过之后,就不会再闹出来了,如果你记不起来,那么就好好的活下去吧,哪怕是以一种新的方式。”
伊丝娜依旧是一片酸楚,她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天一直在被当做小孩子看待。“嗯。”伊丝娜轻轻转开视线,脑海里依旧空旷旷的一片,但却像是沉甸甸的云层般,逐渐变得缓和了起来,也停止了一次次的猛烈动荡。
看着伊丝娜逐渐变得安定,安可儿轻轻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伊丝娜的面前,轻柔的跪在床榻边儿上,将一张稚嫩的面容缓缓的放在了伊丝娜的身子上,并且伸出手抱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有些欣慰的小声说:“其实,我已经也挺想有个姐姐的,每次看到村子里一对对姐妹结队走在田野里扑蝴蝶,真的很羡慕。想让哥哥带我去,他又不去... ...哇!好,好漂亮。”安可儿说着,一只湛蓝色的蝴蝶缓缓挥动着一对漂亮的翅膀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惹得她轻叫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伊丝娜。
伊丝娜貌美如花的脸上是一种温柔入骨的笑容,一只纤细如葱根的白皙手指上轻轻冒着湛蓝色的魔力,很显然,这只蝴蝶是她凭空画出来的,“我,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是想到蝴蝶,它就突然出现了... ...但,但我其实是想跟安可儿也去田野里扑蝴蝶的... ...”
“嗯!那就明天一起去吧,姐姐。”安可儿说着,然后一把抱在了伊丝娜我的身上,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太好了,我似乎找到了一个会魔法又温柔的姐姐呢。”
伊丝娜颤了颤那一对湛蓝色的瞳孔,想要抱上安可儿的双手,在快要放上去的时候,很微妙的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再度耷在了床上,轻声并温柔的笑声说着:“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一直做你的姐姐。”她那一对湛蓝色的目光闪了闪,继而在心里对自己小声地念道:“可我真的有一个绝对不能够忘记,需要记起来的人啊... ...”
【西方合众国·斯帝兰教会总部】
被乌云遮住的弯弯月亮下,安逸一身漆黑羽翊的长袍,孤零零地坐在了一片狼藉的教会中庭里,这里就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灾般,圣洁而华丽的六层喷水池,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般,破败残损,只剩下从地下涌上来的水流在源源不断的向上喷薄着,庭院里各种尊贵高大的神像,化作一地的土块碎片散落在地面上,其中还有一颗神像碎成一半的头颅滚落在安逸的脚边儿。
月黑风高的西方雪夜下,周围包括教皇殿跟上一次被龙葵所毁掉的那一座神殿在内的十一座神殿全部都是寂寥寥的一片,仿佛神境一般静谧,却也仿佛恶魔的疆域般死寂。
渐渐地,遮住月亮的乌云缓缓散去,清冷的月色再度缓缓倾洒在整个地面,粼幽幽的冷金色光芒下,是一番便是尸体罗列的惨象,简直就仿佛是一场寂静无声的乱坟岗。
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卷刃兵器与被切割开来的铠甲,一具又一具神殿骑士的尸体,像是一片片晚秋的落叶般,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染红了身子底下那一片又一片圣洁的雪花,与此同时,还有天边落下的一片片雪花像是纯白的裹尸布般,缓缓覆盖住他们那一对对因过分的惊恐,而瞳孔放大,死不瞑目的扭曲面容。
教会总部里的近三万神殿骑士几乎全部躺在了这片冰冷的庭院,如果少了哪一个,那么也只能够是连拼凑都拼不完整的了。当然,除此之外,负责守护都市、巡逻都市、以及驻扎在都市外的教会军队,此刻也在一点点儿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这世间,而在这一片寂静庭院外,那很遥远,就连安逸也就能听清一点儿的悲鸣惨叫声中,便是唯一能够体现出他们之前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证明。
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死寂场所里。
除了落下的雪花是可以有度过余生的资格之外,其余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生还的机会,就连那用石头雕刻而成,大多已是支离破碎的高大神像,都只有断头滚落在安逸脚边的份儿。
如果神明降临世界,毫不犹豫的拯救世人脱离苦海,叫做神降的话。
那么此刻这片地域,便是恶魔毫不留情的肆虐世间,称作死亡祭祀。
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残酷无情的恶魔大军,不对,应该是由恶魔所统帅的六翼精灵大军,陡然而降,并且开启了毫无任何理由的杀戮,以至于让这个在整个西方都无比神圣的神明之所,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变成了如此恐怖且无声的人间炼狱。
不久,两道倩影从满是血腥味儿的雪夜里缓缓走出来。
安逸轻轻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冷漠与凉薄,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紫发暗瞳,身后长着六只浅紫色的透明薄翼,一身浅紫精灵服饰的暗翼精灵,那是酆都的八位魔王——紫苏,也是酆都负责刺杀,空袭的第八军团[断翼]的统帅魔王,另一位是有着魁梧身材的男性,看不出来是什么妖族,一袭冰白雪花纹的青色绒袍,并且身后飘舞着一袭青白的披风,强壮的四肢与厚实如两块厚厚铁板的胸膛毫无任何遮掩的暴露在漫天飞雪的夜晚之下,那是酆都的一位魔王——青琅玕,也是酆都负责牵制、清理战场的第四军团〔极冰〕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