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官兵们缩小包围圈,朝公孙薇摆起了“瓮中捉鳖”的架势。
公孙薇见状,只好扭头又跑,脚都酸了,背后官靴摩擦的金属声仍是不如影随形。
公孙薇愁得无计可施,瞅着两侧的民宅,寻思不如进去躲躲?
转念一想——万一不幸被抓,罪名除了涂抹告示,还得加个私闯民宅,势必惊动他爹——大理寺卿公孙镜出面捞人,回家后恐怕得挨一顿狠打。
她爹是疼她,但有条铁原则:那就是在家她想怎么作妖都行,却不能在外丢了他的脸。
她年幼时在宫中闯了次祸,她爹便当着众宫女太监的面,现折了柳条儿,狠抽她屁股蛋儿,抽得她晕厥了过去。翌日屁股肿得老高,趴着睡了一个月。
从此公孙大小姐一见到柳条就ptsd,偏生她府中就有两处池塘,一到春天,柳条儿在风中狂舞,像妖孽般对她狂笑:“来呀,互相伤害呀~~”,公孙小姐当即暴躁无比,折起柳丝绦,逮着瞧不顺眼的仆人就追着抽,小霸王的称号由此而来。
咳,好像扯远了。
话说公孙大小姐终于跑不动了,当下把心一横,贼眼一瞄选中一户人家,门扉新漆,顶上伸出三两杏树叶子,料想房子主人多少是个文人雅士,便计较定了。
衙役们追踪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巷子拐弯处……
公孙薇用力一推面前的门,急吼吼往里迈,“咣当”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鼻子疼得几乎流下泪。
她捂住鼻子,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原来这人正好开门出来,两人就撞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人衣饰极是简单,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布袍,外头罩着白色披风,芝兰玉树,俊秀无双。
这人用一双山明水净的眼睛平静地打量公孙薇。
公孙薇正准备来个自我介绍,四周又响起了那阵官靴摩擦的无情金属声。
“你要往哪里去,这里是我家! ”说着,这人一把揪住公孙薇的衣领,像提小狗一样,把她已经踏进去了的半个身子,硬生提拎了出来。
听这声音,观这衣着,公孙薇判断这人应该是个教书先生,便扯住他的衣角,用小狗般无辜的眼神:“先生救我——”
这人静静看她片刻,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公孙薇:……
公孙薇猛然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看来只有用美色打动对方了。
官兵的追捕已近在眼前,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凑近先生跟前,模仿江东女性特有的柔美嗓音,外加挤出两滴泪,楚楚可怜地说:“我一界江东弱女子,来汴京的路上银两都被偷光了,肚子饿得不行,这才扮成男装在酒楼里蹭了顿饭。不料被这些官兵逮个正着,请先生救我…..”
至于扮成男装和吃霸王饭,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大bug,她也管不着了,反正没时间想别的理由了。
这人听她说完,“嗯”了一声,公孙薇大喜。
又听“啪嗒”一声,这先生掩上了身后的门,落了锁,抬腿离去。
公孙薇:??
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吗?公孙薇无语,与这人擦肩而过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平静地说:“跑错了,那里是个死胡同”,指了指侧后方官兵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往回跑,才有路。”
公孙薇停住脚步——得,前面是死胡同,后面又是追兵,我等死罢了。
这时候,眼前忽然一片雪白,原来是身旁那教书先生把她捞了过来,白色披风一挡,淡淡地别过脸,望向后方。
官兵们已经追到了身后,见不是方才那路痴小伙不见了,这里站着的是一位如此俊美无双的男子,不禁愣了愣。
公孙薇缩在这先生的怀中,抬头,见着他露出的侧脸,震惊了,这货的侧颜能拍偶像剧了吧?
为首那衙役与他打声招呼,问:我们正在抓一个贼子,那人长得瘦小,贼眉鼠眼的,你有没有瞧见他?
公孙薇内心os:你才贼眉鼠眼,你全家都贼眉鼠眼。
教书先生随手指了个方向,慢条斯理道:“啊,这个,我确实见着一个人,他往那边去了呢。”
公孙薇心道:……这撒谎水平真是绝了,跟我一样烂。
衙役当然也不傻,瞥见他怀里似乎搂着一个人,便慢慢走了过来,往他的怀里瞅。
先生不动声色,左手沿着公孙大小姐的肩膀,往上攀到她头上的束发冠,一扯,长发如瀑布倾泻下来。
与此同时,官兵已经绕到了他面前,只听他忧伤地说:“这是内子,今日患了极重的风寒,陪她出来瞧瞧大夫。”
公孙薇不知这先生为何突然大发善心救了她,赶紧配合地扯起他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鼻音极重的“唔唔”了两声,装出害羞的样子又躲入了先生的披风里。
衙役们一看,是个女的,听着声音也不大像,便往前头赶去了。
这边厢公孙小姐松了口气,正想答谢眼前这位“恩人”,却见他皱着眉头看自己的袖子,掏出一块方巾,使劲擦了擦。
公孙薇讪讪地:“多谢先生了。”
“我不是先生。”这人折起方巾,放回袖子中,转身往官兵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公孙薇在上个世界好歹也是混娱乐圈的人精,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家伙是个清高的主,当下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没办法,谁叫她是个路痴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公孙薇终于望见了巷子出口,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恰好与他并肩而行。
“公孙小姐,前面就是出口了。”这男子忽开口,“就此别过。”
公孙薇一愣,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我——”
话音未落,这名男子已径直往前行了好几步,也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公孙薇喊道。
“韩珏。”
公孙薇立在原地,沉默了一阵,从他的江东口音中,多少也能猜出这名叫韩珏的为何不待见她这位官小姐。
祁国吞灭江东的宋国仅有十余年,几乎每个江东百姓心中都仍存着一个故国梦,那里仍是春种秋收,时和岁丰——这些都被如今的天子,一个叫做祁成皇的人无情地粉碎了。
战争只能征服土地,却无法收服人心。哪怕祁成皇花了足足十年的时间,也没法让两地居民对彼此有一衣带水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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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薇此刻无暇去想其它,正心系好基友宁澄的下落,离开鱼肠子暗巷便往雁江边赶,她与宁澄约好,两人如果走散便来这里碰头。
初秋的天气像失恋的小姑娘,晴不了片刻,便哭成了梨花带雨的模样。
公孙薇在雨大起来以前,来到一处勾栏躲躲雨,二来听听戏。
她走进这勾栏戏坊,刚撩起布帘,便捏着嗓子喊: “贵客到啦,出来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