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薇是一路睡到行宫的,马车停时,公孙薇头磕了一下,卷起帘子,往外看去。
绵延而上的宫殿群,潺潺的流水声,参天古木从殿檐上探头,更远处的山巅,云雾缭绕,哪里像是人间宫殿,倒更像是仙家居所了。
皇室早已从正门入了行宫,往后殿落脚;使团诸人自有另外一队侍卫带领,住进了特别安排的驿馆;百官及家属是在侧门入的偏殿,数十名太监候在偏殿前,将众人引到各自的居所。 公孙薇下了马车,看着下人将行李搬进殿内,心想这皇帝还真是奢侈,大开三天宴席,算起来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个三天两晚。
正式的宴席是在第二天晚上,今夜的宴席,依然是皇家招待使团的内部宴席;百官则在偏殿开了足足两百桌,没有皇帝在场,这一顿吃得是酣畅淋漓,诺大的宫殿里,全是觥筹交错声,吹嘘社交声。
公孙薇低头看着盘中的食物,桌上的菜多肉少,估摸着好的肉和酒都送到皇家的后殿去了。
她虽不挑食,吃了两口却吃是吃不下了。抬头看着诺大的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心中很不是滋味,昨日才到江东营地里,那里的江东百姓,住的是帐篷;过节能吃得上半两肉,已属奢侈;最好的装饰,就是帐篷前的一盏红灯笼。
在汴京如此繁华的地方,江东百姓过得尚且捉肘见襟,在缮王治下的江东地区,不知道百姓过得又如何? 她又想起昨日与缮王的碰面,这位皇子看起来确实英武无比,与祁晟、祁慕寒的感觉又不一样……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本,在剧本里,这位皇子温润如玉,与祁慕寒的感情很是不错,虽然戏份不多,但出现的时刻,基本上都是站在祁慕寒这边,可以说是相当宠着这位弟弟了。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看向自己,抬头看去,相隔三张桌子的位置,有一个人正对自己使劲挤眼。
公孙薇一看,这不正是齐凌么?只见他苦着一张脸,左边是齐佳,右边是户部裘让,两个人隔着齐凌,聊得甚是开怀的样子。
公孙薇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犬子今也到适婚年纪了,令千金……”以下省略三百字,大概就是齐佳要将自己儿子与裘让女儿联姻的意思。 公孙薇目光顺着裘让的方向搜索,见裘让身旁坐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脸蛋都还没有长开,目测只有十二、十三岁的样子。
公孙薇怎么说都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童婚这种事断然看不下去,然而齐佳与裘让两位喝得正在兴头上,满脸通红,她也帮不了他,只好给他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齐凌撑着额头,满脸沮丧,对她做了个口型:帮我。
公孙薇摊了摊手,传去一记眼神:怎么帮,你自己寻个借口离开宴席不就行了?
齐凌无奈地摇头,眼角瞟瞟齐佳:试过了,我爹押着我呢。 公孙薇想起暗巷那天,齐佳竟派侍卫跟踪齐凌,要将他押回府的场景,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这位真是控子狂魔。
她一拉身旁公孙镜的袖子:“爹,我们过去与齐大人敬个酒吧。”
公孙镜刚刚与另外一名礼部官员喝过一巡,闻言一愣:“为何?”
他在朝上经常与齐凌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却也不差,正是两人都感到舒适的一个档位,没必要按个快进键。
公孙薇低声道:“帮齐公子解个围。” 公孙镜也压低声音:“你认识齐凌?”
不用说,他也猜出公孙薇定是什么时候与齐凌结交上了,公孙镜看过去,见齐凌气质温文尔雅,和润如玉。他收回视线,小声责备公孙薇:“你为何三心两意的?”
公孙薇:?
公孙薇并不知道那天祁慕寒对公孙镜的一番推心置腹,打动了这位中年人的心,不知不觉地就站在了祁慕寒这边。
公孙薇低声解释说:“齐凌是我的好友。”
公孙镜一想,好友那倒是可以,齐凌的天纵之才,他也略听过一二,大好青年如果给裘让这个只会捞油水的户部尚书当女婿,倒也可惜;况且当日醉花楼中,他事后也得知裘让这厮竟然拉过公孙薇挡剑,心下早就对他有不满。
当下便拉着公孙薇过去那桌,往齐佳身边一站,刚好挡住裘让正递过来的酒,对齐佳道:“齐兄好酒兴,我与你喝两杯。”
齐凌审时度势地站起来,让座,公孙镜便顺势坐到了齐凌的位置上,公孙薇则对站起来的齐凌敬了杯酒,瞎扯起来:“齐公子,听说行宫的选址和宫殿的方位,都是出自钦天监?”
齐凌还没有答话,齐佳见大理寺公孙镜父女二人突然走前来敬酒,怔了怔,还没想好怎么应酬,旁边的裘让已是不满起来了。
户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在祁国朝堂同属正三品,但因为公孙镜有个九卿衔头,与宁王有亲戚的名分,内家赵氏又是望族,裘让总不好得罪,只好表面上假笑着,一边又觉得这公孙小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齐凌故意提高音量对公孙薇说了一通风水方位、星相鉴定,引得公孙薇啧啧称赞,问齐凌能不能与她卜一卜个人的姻缘?
齐凌说:“请公孙姑娘伸出手来。”
公孙薇依言伸出手,齐凌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惊讶道:“哎呀,公孙小姐今日的红鸾星就在行宫上方呢,具体方位就在……就在……”
齐佳:……
什么时候钦天监与看手相挂钩起来了?这戏码太假了,明眼也看得出来这两年轻人就是想借机接近罢了。
齐凌目露为难之色,公孙薇抓住时机道:“在这里说不明白,请齐公子带我到具体的位置罢?”
齐凌询问似的看了齐佳一眼,齐佳还没答话,公孙镜先行说道:“那敢情是好,劳烦齐公子就带我们家薇儿出去走走吧。”
齐佳:?
齐佳心想,你老人家不会是真的是想促成我儿子与你女儿吧?但看公孙薇长得如此标致,与自己儿子站在一起,倒也真是郎才女貌,只是……
只是此前公孙薇与熠王那订了又取消的婚事那茬,名声确实不大好听,而且自己还有别的考虑,当下便皱眉不说话。
公孙薇已经将半推半就的齐凌往外推了:“走吧走吧,我可想看看自己的真命天子是谁呢!”
齐凌赔笑道:“呃,好。”一边看向齐佳,齐佳无奈,只好挥挥手让两位年轻人出去。
裘让给自己女儿准备好的大好姻缘被截胡了,心下不忿,公孙镜打个哈哈,右手拢着齐佳的肩头,左手与裘让碰杯:“年轻人嘛,婚姻自由,我们一把老骨头了,别掺和年轻人的事。”
裘让与齐佳:?
你坐过来的意思不也是想掺一脚么?
齐佳的肩头突然多了一只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齐佳回头,商将军正端着一酒盏,看着两位年轻人的背影,感慨道:“好一对金童玉女,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确实别掺和年轻人的事。”
公孙镜、裘让与齐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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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墨云没有出席宴会,在房中裹着棉被,喝着药。
苏炙夜将原本要与太医们迁到后殿的章知尧截了糊,他现在是商将军的副官,也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武职,章知尧无奈,只好跟着他走。
章知尧给商墨云把了脉,从随身的药箱里抓了一副药,交待商墨云的婢女去煎服,就告辞退下了。
临走之前,还想了一想,说:“病人今夜最好静养,裹好被子,出一身汗,明天就好了。”
苏炙夜将他送出门外,回头就将商墨云扶上了床,给她掖好了被子。
药送来了以后,他想了想,将她扶起来,一勺一勺喂她喝完了药,再放她躺下。
商墨云没想到他那么快便能变了个人,这么一点举动,已让她感到心中无比温暖,高兴起来,脸更是红红的。
苏炙夜静静看了她片刻,放缓声音说:“好生休息。”
商墨云点了点头,看着他起身,离开房间。
苏炙夜走到外间,抬头看夜空。
时辰还不算太晚,然此间空旷,天际早已布满星星,每一颗都在向他眨眼,像灵动的眼睛。
他突然重重地一拳捶在廊下的柱子,心中某个地方一阵生涩的疼。
他大步离开偏殿,往皇家园林的方向走去。
皇家园林是行宫内开垦的一大片园林,坐落在延绵的山丘脚下,一条长河穿梭而过,其中奇花异草,参天古树,占地足有上百亩。
外面蜿蜒而过的围墙自然是拦不住苏炙夜的,他身子一纵,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围墙,突然急速飞奔了起来,来到山丘下的一块林地,抽出腰间长剑,发狠似的砍掉无数枝叶,树叶飒飒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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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薇与齐凌离开宴席,二人往外走出一段距离,公孙薇便与齐凌告辞。
齐凌一把拉住她:“公孙小姐去哪儿?”
公孙薇:“随便走走,就回去休息了——我这不是帮你解围了么?”
齐凌笑道:“说的哪里话,纵使没有裘大人那茬,我今儿也是要带公孙小姐出来的。”
公孙薇:?
齐凌忍着笑,解释道:“殿下要见你,让我带你过去找他。适才人多,我爹也看着我,没法直接将你带出来。刚好裘大人来找我爹说话,我就趁机让公孙小姐过来解个围。这不一举两得,我爹与你爹都放人了。”
公孙薇:“……”onli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