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罗在甩出第三鞭前,活动了一下手腕,手中那鞭子唰唰鞭了几下地上,一是震慑,二是寻思接下来要抽公孙薇哪里。
公孙薇站在她面前,几滴鲜血从手臂流下,顺着手指滴下来,渗入地上。
公孙镜与赵慕芝见女儿这个样子,心如刀绞。尤其是公孙镜,这是他自己从小就护着的女儿,为了一个皇子,竟涉到这个境地,他心中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当年他重重鞭打过公孙薇,就是不希望她涉及任何皇家的事情。当日祁慕寒第一次来公孙府求亲时,他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允,尔后他放宁澄与公孙薇离家,如果不是他暗中的默许,公孙薇早就被捉回来了。
兜了一圈,她还是喜欢上了祁慕寒。
乌罗蓦地一扬长鞭,长鞭往上直斥十余丈,像一条昂然吐信的毒蛇,随着她一声清叱,那长鞭从上而下,闪电般地往公孙薇的头部抽去。
公孙薇足部轻轻在原地一点,身子轻盈往旁边一躲,就在那条鞭子抽空之际,乌罗手腕倏忽翻了几翻,鞭子转了个方向,改抽为卷,一下子将公孙薇的身子卷住!
乌罗早就看出来了,公孙薇并非完全不会武,但只会一点微末的功法,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 公孙薇胸前背后一阵剧痛,身子像被一条巨蛇缠咬,乌罗清喝一声,手腕一运劲,缠着公孙薇的鞭子更紧了几分,鞭子上的倒刺深深扎入她的皮肤。
公孙薇一咬牙,往反方向旋转,欲甩脱这条鞭子。
乌罗娇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松开就是了!”
她清喝一声,一抽鞭子,扎入皮肤的倒刺,随着鞭子的抽离,骤然划开了公孙薇身上的血肉,在场众人甚至能听见血肉被划开时的“嗤啦”声。
那鞭子被收回时,金黄色的末梢成了鲜红色,公孙薇身上的白色飞羽全部染成了红色。 祁慕寒戾气暴起,一拍桌子,高高扬起手,这个手势,就是要指挥埋伏在四周的暗卫放箭。
祁玉骞一把按着他,低喝道:“你疯了吗?”
祁成皇目光倏然向祁慕寒扫过来,方才对祁慕寒的忍让此刻已一扫而空,冷然对祁玉骞道:“给我看着他,若再胡闹,朕削了他藩位!”
他揉了揉眼眶,方才醒了几分,自从那红玉酒出现,他似乎太过被儿女私情搅缠了,他是一位帝皇,帝皇本不该如此感性!
太后与祁晟相视一笑。 公孙薇在方才一阵剧痛之后,伤口流血多了,反而痛得麻木了,涌起一股疯狂劲,抬头看向天空,那轮明月如此温柔,像极了她与祁慕寒在钟楼的那个夜晚。
命运似乎极力阻隔她与祁慕寒在一起呢!她想着,嘴角泛起一抹逆反的微笑。
乌罗想不到她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有几分意外,也不禁有几分佩服。
她不让自己有心软的余地,收起长鞭,再迅速地一展,清叱道:“第四鞭!”
话音未落,那条毒蛇般的长鞭又在空中甩出一道扭曲的轨迹,呼啸冲公孙薇而来。 众人不料她第四鞭来得这样快,竟不给负了伤的公孙薇任何喘息机会,当下纷纷扼腕,甚至已有人谴责起西凉人的暴戾。
公孙薇凝神屏气,试图看清楚她这一鞭卷的方向,却不料乌罗这一鞭并不是卷,而是直截了当的抽,往她本已经受伤的手臂、前胸,狠狠地抽去。
公孙薇双臂已伤,没有什么可护住身体的,只能靠脚步轻轻一跃,用苏炙夜那晚教她的功法,往空中跃去。
苏炙夜瞳孔一缩,骤然大喊:“别跳起来!”
然而迟了,这一鞭狠狠抽中公孙薇的双腿,破空声极其惊人,空气里血腥气又加重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两秒间,这一鞭乌罗貌似要冲她身子而来,实则是逼迫她跳跃闪躲,目标是她的双腿。
公孙薇已经麻木的痛感神经,仿佛活了过来,这一鞭抽得痛入骨髓,将她年少时在冷宫被鞭打的记忆也翻了出来。
她从空中重重跌落在地上,长发披散,除了已负伤的部位,双腿也开始慢慢往外渗血。
乌罗呼啦一声,抽回鞭,低头看她片刻,转身对祁成皇道:“陛下,公孙小姐既已认输,这第五鞭,乌罗便算了。”
祁慕寒勉强吐出一口气。
祁成皇还没回答,太后却突然说道:“你这是可怜她?”
乌罗思考了一下,带着几分蔑然的态度道:“算是吧。”
太后看了祁成皇一眼,不再说话了。
祁成皇正要开口之时,公孙薇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身的血迹,声音颤抖着道:“公主,我虽输了,却还是要谨守你规则的,还差一鞭,请吧!”
她站的地方离苏炙夜很近,苏炙夜素常习武,早已看得出她呼吸紊乱,那几道鞭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寻常人受乌罗一鞭,已经躺平无疑。
她全靠意志力在撑。
苏炙夜轻轻在内心问:……你到底为什么?
其实公孙薇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腿上的鞭伤。
她眼前的景象,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旋转,这状况不是流血造成的,而是迷药!
比试开始之前,祁晟给的那杯酒里,下了不易察觉的一种迷药。
公孙薇品酒无数,这杯大麦酒里面有一丝违和的味道,她轻抿的时候,便品出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喝了一口。
这迷药的作用也极其隐晦,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酒醉的状态——大约到乌罗的第三鞭时,这迷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看东西都在轻微旋转着;幸得自己平常酒量过人,这点眩晕,倒也还在忍受范围内。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姑父为了让乌罗胜利,竟是这样对自己下手。
她余光瞟向祁晟,见他与太后谈笑晏晏,多年来某种亲情之弦在她心中“啪”的一下,彻底断了。
乌罗见她站得摇晃,却还勉力要接她第五鞭,心下那点佩服又起来了,道:“好,本公主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是有勇气的!”
她唰的一抖长鞭,说:“我想你也躲不开这第五鞭,我轻点就是。”
公孙薇面白如纸,笑道:“你大可不必可怜我,我还挺经打的。”
乌罗看了她片刻,也突然笑道:“好。”
她朝公孙薇施了一礼,这是西凉勇士比武之前,堂堂正正的施礼。
公孙薇愣了愣,也仿照着她的姿势,向她行了一礼。
乌罗收起鞭子,清喝一声,长鞭再度破空而去,没有回旋、没有卷曲,而是简单而直挺挺的一鞭。
公孙薇也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坦然面对这一鞭——她突然觉得,乌罗也是个不错的女子,敢爱敢恨。
这一鞭若可以换回她的友谊,倒也划算得很。
苏炙夜却不这么想,鞭法如同剑法,最狠厉的一招往往并不华丽,而是快而简洁,直指中心。
“啪”地一下,长鞭抽到了公孙薇的身子,然后软软地垂下地来——简单而直接的一鞭。
场上诸人见这一鞭平平无奇,都暗自为公孙薇松了口气,苏炙夜的手却紧紧握着拳头。
祁慕寒的戾气又缠上了眉宇,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孙薇,他知道这最普通的一鞭,是最狠厉的一鞭。
这一鞭用上了内力。
前面四鞭,饶是力道再强,那也犹如钝尖的弓弩,磨平的锋刃,这最后一鞭平平无奇,却是淬过火的锋刃,磨尖了的箭。
公孙薇站在原地,并没有十分严重的痛感,正疑惑间,五脏六腑突然躁动起来,混乱地挤压在一块,喉头窜起一股血腥味,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就是内伤,远非之前的皮肉伤可比。此刻的公孙薇,从外到内,剧痛一起发作,眼前漆黑一片,就要倒下去。
四座鸦雀无声,都在盯着她。
公孙薇发着抖,抹去了嘴角一抹鲜血,却没有看向乌罗,而是远远地望向祁慕寒。
她知道,祁慕寒一定在疯狂自责。
祁慕寒不仅在自责,他快要疯了,太阳穴与心脏一起突突跳动,平常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没有一丝残存,眼眸中的墨色又开始在洇散。
公孙薇轻轻向他摇了摇头,再次学着他做口型:相信我。
祁慕寒一把按住自己的右臂,强迫自己呼吸稳定下来,片刻,小幅度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公孙薇转向乌罗,用力压制声音的颤抖:“公主殿下,第一局是你赢了。现下开始二局吧。”
乌罗没有料到她还能站得住,甚至克制自己,连一声痛吟都没有,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连她自己看着都触目惊心。
她低声说:“好,第二局的规则是什么,你说吧。”
公孙薇眼前一时黑暗,一时清明,景物还在旋转着,勉力集中精神——她的所有计划,都放在第二局,情况还不允许她倒下。
她知道祁慕寒正在看自己,便迅速地瞥了他一眼,手在额头上轻轻抚了一下,状似要眩晕的样子,然后迅速再一瞥台阶下的侍从——
那侍从还捧着方才她喝过一口的酒。
祁慕寒瞬间领悟了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公孙薇接着对乌罗公主道:“第二局,我若能夺得下你手中的长鞭,便算我赢。”
众人皆惊。onli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