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手腕细小,颜雨笙搭脉时只觉得除了皮就是骨头,脉搏微弱的在指尖跳动,甚至有些不真实。
而小孩的症状,的确和之前几位大夫诊治的差不多,在娘胎里就是先天不足,落地后又继续忍饥挨饿,这种情况,能长到三岁已经是万幸了。
颜雨笙收回手时,无意间看到那妇人手腕上有明显的伤疤,而且层层叠叠,很多都已经愈合,更像是陈年旧伤。
她心下一动,震惊道:“你用血养孩子?”
那妇人眼眶一红,忍不住再度呜咽起来:“有孕后恰逢战乱,流离失所,孩子他爹也在流亡中害病死了,孤儿寡母,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是成年人,草根树皮尚能果腹,孩子还太小了,没办法,我只能用这个法子,在孩子饿极了的时候,给她一点。”
梁湖倒抽一口冷气:“三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战乱早就被端王殿下平定了啊!”
“是。”那妇人边点头,边把怀中孩子搂得更紧:“战乱虽停,可我们的家也在战乱中没了,我带着孩子北上,就是想在灵都讨一口饭吃。”
“一路艰难,来了二十多天,除了偶尔碰到好心人施舍点饭菜,我带着孩子压根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孩子也快不行了……”
边关距离灵都,光是骑马就要十几日路程。
颜雨笙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弱女子,带着虚弱的孩子,是经历了多少苦难,跋山涉水才能活着到灵都。
她垂下眼眸,道:“我认识一人是做布匹生意的,等孩子好些,你带着去做做手工,尚能混口饭吃。”
“真的?”妇人眸中总算是有些亮色了:“小姐,您的意思,孩子还能活?”
“需要好好调养,能活。”颜雨笙肯定的点头,道。
“我,我……”妇人高兴的不知所措,连说什么都不清楚,跪下不住磕头道:“多谢小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今生愿做牛马,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
“先起来吧,孩子还需要好好照看。”颜雨笙起身扶起夫人,道:“开方子抓药后,你们母子暂且住在德心堂,等孩子好点,再挪去布行。”
“是,小女子全听小姐安排。”妇人又惊又喜,又担心颜雨笙忙起来会忘了,忙不迭道:“要不先签卖身契?”
颜雨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不拆穿,只道:“好,卖身契我找人做好后,去官府过定。”
梁湖拿着方子找人安置母子二人,颜雨笙则在屋内检查德心堂制作出来给七公主的药丸。
不一会,梁湖就折返,复命道:“小姐,已经妥当了,母子二人暂时住在后院的偏房,宽敞也方便熬药,等那孩子好点再说。”
“嗯。”颜雨笙继续检查药丸,头也没抬,道:“吩咐下去,既然选择接纳,就要好好对待,都是可怜人。”
梁湖刚应了声是,又听颜雨笙问:“今儿坐诊的大夫有几位?”
“有三位。”梁湖推开窗,看了一圈底下排队求医的人,叹道:“近来病人多,大夫们除了吃饭外,几乎一整天都在看病。”
“小到头疼发热,大到伤筋动骨,开业时生意都算不得好,因着您制作的那些药丸简单方便,药效还好,上门求医的越来越多。”
“医馆生意好,证明生病的人多,的确不算好事。”颜雨笙检查完药丸,一一放好,道:“再请两个大夫来吧。”
“小姐。”梁湖顿了顿,低声道:“小人之前也在几个医馆做过工,斗胆劝您一句,看病不比吃饭,最近夏秋换季,天气反复难免生病。”
“您先前已经让买了十几个小厮,全签的死契,加上现在的三位大夫都是从别的州花高价请来的,到时候病人减少,开支上怕是不划算。”
“我打算开义诊。”颜雨笙打断梁湖的话,道:“除了那对可怜母子,刚才瞧见外头有好些衣衫褴褛的人,瘦骨嶙峋,只怕温饱都成问题。”
“要不是不得已,他们肯定不会花钱在看病上,城中穷困之人还很多,每个月初一十五免费义诊,发放药材。”
“我总不能慈悲心肠,遇到一个救一个,也没那功夫,义诊算最好的法子。”
梁湖眼底浮现钦佩之色,不自觉竖起大拇指道:“小姐不仅心思玲珑,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颜雨笙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菩萨心肠,所做必有所图。”
梁湖只当她在谦虚说笑,没当回事。
颜雨笙清点好药丸,带着冰泽去七公主府。
到公主府门口时,不远处又传来马车的动静。
颜雨笙抬眼看去,竟是端王府的马车。
冰泽也看到了,有些欣喜道:“没成想小姐和端王殿下还有这等默契,竟是不约而同来了七公主府。”
“王爷向来和七公主关系好,驸马暂时还没动静,他肯定要来关心的。”颜雨笙停住脚步,站在马车旁等南鹤峥。
南鹤峥早在下马车前就听驾车的曾青说,颜相府的马车在前。
稍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颜雨笙过来了。
下车时瞧见一身淡蓝色衣裙,安静伫立在马车旁的颜雨笙,南鹤峥心头一软,笑意跟着爬上脸颊:“要下雨了,怎么不进去等着?”
“都到门口,淋不着。”颜雨笙说话间摊开手掌,已经有豆大的雨点逐渐低落。
她快步从曾青手中接过轮椅,赶紧朝公主府门内走去。
上台阶的那几步,还是公主府侍卫瞧见了,搭了把手才抬上去。
待两人到达长廊,正好大雨倾盆而至,打在长廊廊瓦上噼里啪啦,声势浩荡。
大雨还夹杂着四处乱吹的狂风,长廊两侧不停洒进来雨水,将两人隔绝在长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颜雨笙怕南鹤峥病情初愈,再淋湿又要生病,侧身尽量挡在他身前。
南鹤峥瞧着她的动作,心内越发柔软,拉过她的手,道:“过来些,别淋湿了,我没事。”
“我身体好,淋点雨无妨,唔……”颜雨笙一句话还没说完,南鹤峥拉着她的手陡然发力,朝怀中扯来。
她毫无准备,惊呼着跌坐在南鹤峥腿上。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岂能让你在我身前遮风挡雨。”南鹤峥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