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笙把脉的手,因为老夫人那句话微微僵了僵。
老夫人自是有感觉的,目光柔和,安慰道:“你母亲就是那个性子,舍不得多年养育过的姜雨烟,她一把年纪还不懂事,你若是心头不快,全当没这个母亲。”
“从我回来那日就是如此,我都知晓。”颜雨笙也就在那刹那情绪僵了僵,紧跟着恢复正常,道:“外祖母也不必劝我什么。”
老夫人叹了一声,道:“你在外头多年,那姜家把你没照顾好,回来还要受气,难为你懂事。”
颜雨笙换了只手把脉,看似无意间问老夫人道:“外祖母,我很想知道当年大夫人生产的事,就是去长清县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说起来,你母亲一直任性,当时挺着那么大肚子,我们都曾劝她不要出灵都,何况是长清县那么远的地方。”老夫人回想起很久的事,还是很唏嘘。
“灵都也不是没好的寺庙,但她说,长青寺的香火旺盛,求什么得什么,若是这胎是儿子往后在相府地位就稳了,不顾众人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去。”
“随性带了二十几个小厮婢子伺候着,没想到还是发生意外,具体的,我也是听红嬷嬷说的,说是半道忽然变天下大雨。”
“你母亲没走过泥泞的路,那地儿马车上不去,慌张躲雨的时候,脚滑摔跤引起早产。”
老夫人说的,和颜雨笙听过的无二。
她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些。
微微停顿片刻后,颜雨笙低声问:“听闻大夫人在长清县生完孩子回来,将自己关在屋内许久,她也好,孩子也好,都不曾露面?”
“有这回事。”老夫人又重重叹了一声,道:“估摸着是长清县条件差,她生产的时候受了一番苦,回来憔悴的厉害。”
“模样上也狼狈了些,所以那段时间,她都封闭着不让人接近,除了红嬷嬷几个心腹能靠近那屋子外,连我和颜相她都不见。”
说到这,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猜测她不想见人还有个原因,就是诞下的是女儿,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颜雨笙收回手,没接老夫人的话,而是将话题引到老夫人的病情上:“外祖母到底是惊怒过一次,心脉受损,要好好保养。”
“先吃着药,最好是不能生气,也不能激动,心态平缓些。”
“到底是老了,当年我还随你外祖父去过战场。”老夫人配合着她的话,没再提周芷兰。
颜雨笙笑了笑,打趣道:“外祖母算不得老,当年的风姿肯定无人能比,可惜我当时还没出生,没见过。”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话,颜雨笙开好调理养护的方子,又吃了晚膳才回相府。
临走时,周毅济在门口等着,似乎有什么话跟她说。
“二舅舅。”颜雨笙很乖巧,道:“您是放心不下大夫人吧。”
“是。”周毅济脸上有些讪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外祖母下令整个将军府的人不准和她有来往,我不方便出面,有些话,我希望你帮忙带回去,可以吗?”
颜雨笙站在原地,大雨后的傍晚,阴沉的厉害。
灯笼照过来,她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神情有些难辨:“二舅舅刚回来,还不清楚大夫人对我的态度,她厌恶我,只怕不会听我说什么。”
“您要真有什么要紧话,还不如请个小厮传话,都比我去说要好。”
周毅济叹了一声,神情和刚才的老夫人如出一辙:“她打小被将军府众人宠坏了,你作为子女,总不能恨做母亲的不是。”
“她有些事上的确荒唐了些,对姜雨烟……”
话还没说完,颜雨笙就打断道:“二舅舅,大夫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清楚自个儿在做什么,您说的这些,我明白,就是不知大夫人能否明白。”
周毅济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没趣,话锋一转,道:“也是,你路上慢些,我就不送你了。”
大雨刚停,路上还存着不少积水,冰泽将她扶上马车,为她打抱不平道:“二爷就是说的轻松,他是不知道大夫人对您做的那些事。”
“别说这些了。”颜雨笙心头有些烦躁,道:“你着人去长清县姜家一趟,仔细询问一番当年大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是对当年之事有所怀疑?”冰泽有些不解:“吴慧恩都招了,姜家也承认您才是大夫人亲生,还有什么好查的?”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尤其是大夫人带着孩子回来后许久不见人,瞧着像是自愧自责,可换个角度想,她是不想让人看到孩子!”颜雨笙低声道。
“否则她自个儿不见人,完全可以将孩子给奶娘抱出来,不说别的,孩子刚生,给老太君,将军府老夫人和相爷看看也没什么。”
她这么一说,冰泽也觉得奇怪,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大夫人觉着自个儿生完孩子狼狈,模样变丑了,可孩子到底是颜家血脉,也是老夫人的外孙,没道理不给他们看。”
颜雨笙沉沉点头,想起一事,又道:“当时出去没带稳婆,生孩子时是从长清县隔壁的村子请的产婆,你去找找那婆子还在不在。”
“是。”冰泽应声,道。
马车晃悠着回到相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相府门口点着寥寥几个灯笼在风里摇晃,瞧着有些冷清。
颜雨笙刚踏进院门,就听正厅传来一阵喧闹。
“刚吃完饭,大家都该散去了,怎么还吵闹着?”冰泽有些奇怪,够着脖子朝前厅方向看了看。
“你这样看得到什么?”颜雨笙被冰泽的动作逗笑了:“又不是偷鸡摸狗,咱们去瞧一眼就知道了。”
主仆二人走到门前,才瞧见为什么会喧闹——姜雨烟在前厅跪着,旁边还站着眼睛肿成核桃的周芷兰,以及相府其他的人。
颜正廷脸色有些不好,周芷兰低声哭泣着。
老太君有些不耐,道:“这样就是你的不是了,姜雨烟并非颜家亲女的事,可是咱们相府传出去的。”
“你要将她认作义女,还说寄在将军府门下,咱们拦不住,可认回颜家,到底算怎么回事?”
“母亲。”周芷兰换了身墨绿色的衣裳,看着沉稳了些,但说出来的话,依旧和从前一样,不经大脑:“当时的是并非我们愿意赶雨烟走,而是涉及前太子。”
“住嘴!”颜正廷忍无可忍,呵斥着打断她的话,道:“不准再提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