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批大批的同学就坐,南风推了推眼镜,手心里开始发冷汗,主席台上的他必然引起其他人的注目,但是这些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了。
“老师…我能去一下厕所吗?”
“你怎么回事啊,会议都快要开始了!”
“我…”
“行了行了,快去快回吧!”
南风赶紧下了主席台。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却夺走了他应对人群的勇气,他从小就内向,甚至有点儿社交障碍。一看到聚集的人群,就会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那天在奶茶店帮刘美人解围,耗费了他多少的勇气。
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凉水洒在脸上,他双臂撑在洗手池旁,尝试着发出自己练习已久的声音,可还是忍不住发颤。
刘美人拿着江唯一的书等的有些不耐烦,这个女人是在厕所偷偷吃了个饭嘛,怎么还不出来。于是她便离开座位,去洗手间找她。
“江唯一,你还没吃饱呢么,赶紧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实验高中建校很早,男女厕所还是共用一个洗手池的,所以在厕所外面遇见他,也不算奇怪。
南风侧脸看向她,额头前的碎发还在滴着水。
“你不是…要上台发言吗,怎么还在这?”
南风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刘美人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难道是早上的手抓饼给他吃的拉肚子了!
“你…说话啊,没事吧你?”
她分不清南风额头上是水还是汗,就掏了手纸递给他:“擦擦吧。”
江唯一刚好从厕所里面出来,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明白了刘美人为什么不带课本来了。
“你俩…在厕所幽会啊…这不好吧?多味儿啊…”
刘美人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江唯一揉揉被戳痛了肉肉:“怎么了嘛!诶,南风你还不上台吗,快要开始啊。”
南风还是没有说话,拿着刘美人给的纸巾擦擦脸,把眼镜戴上。
这是刘美人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乖乖待宰的羔羊了。
江唯一小声跟刘美人说着:“他脸色好苍白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南风!”
这也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定住了脚步,刘美人走过去,抬手把他的眼镜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他校服口袋里,问道:
“现在还看得清么?”
他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只看得请你。”
刘美人心中一颤,赶紧回归正题:“上台之后,看不清下面的人,就不会紧张了。”
她又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把他不敢说出口的诉求明确表达了出来。
江唯一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福尔摩斯的姿态,怎么看这两人都有情况,就算现在没有,将来肯定也会有!
南风上台了,主席台与观众席的距离,让他难以看清楚下面的人群,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与人谈话一般,真的不紧张了。
刘美人坐在观众席,江唯一在旁边低头写着习题。
她抬头看看主席台,又看看呆如望夫石的刘美人:“大哥,哈喇子擦一下。”
“啊?”
刘美人上了当,抬手擦了个寂寞,恼羞成怒的她给了江唯一一个充满爱意掐肉肉。
“嘶﹣﹣你都不知道你刚刚啥表情,你可从来没有这么痴痴地望着我,哼!”
“你脸上几颗痣我不用看就知道,还用痴痴的望?”
“嘁﹣﹣当心人家在台上看到你这如饥似渴的表情,给吓跑了!”
“才不会,他没戴眼镜,我就算站起来跳个舞,他都不一定知道是我!”
说着,便悄悄伸出手,在肩膀处晃来晃去地给台上的他打招呼。
发言接近尾声,南风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眼前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尤其是,第五排那个偷偷摸摸手舞足蹈的女孩。
他突然发现,如果能在密集的人群中,盯住那么一个人,救护自动忽略其他所有人,那种窒息的恐惧感,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这个夏天虽然燥热,但是也生机勃勃,江唯一盼了许久的那几棵向日葵,含着花苞沉默了半个夏天,她每天出门总要拐到那里去看看。
不知是谁随手丢下的种子,掉进砖缝中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现已经已经足足两米多高,江唯一都要仰着头看了。
破落的小瓦房,旁边这几颗向日葵就成了绝对的生机。
周良辰一早出了门,还是站在马路对面那棵树下,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看着江唯一出门,拐进小瓦房处。
待她进了校门,他便也拐进那里,要弄明白这个丫头到底在看什么:高高的绿色枝干上托着几朵盘子大小的葵花,黄灿灿的很耀眼,顶着太阳笑得很是张扬。
她原来就是在看这几棵向日葵么。
就她那一米五的个子这都可以给她挡伞撑着了。
刘美人这几天总是要回自己家里面,会出租屋也就只剩下江唯一自己了。中午一放学,她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回去,早上看着它们应该是要开了,这会儿太阳正烈,应该开得正旺吧。
周良辰靠在树干上,踢着脚下的石头,直到红绿灯处走过来第一个学生,他就知道,江唯一放学了。于是便站正了身体,把鸭舌帽压低到刚好够看见她地角度,聚精会神地盯着红绿灯路口。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闯进视线中,他眼睛中一亮,口罩后面,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江唯一看起来很着急,绿灯一亮就赶紧跑了过去,不过她的那两条小短腿,周良辰步子跨得大一点儿就可以追上了。
果然,拐进了小瓦房。
周良辰从另一个路口也拐了进去,不远处,江唯一正仰头看着那几棵向日葵,还伸手隔空比着它们的大小。
“逆境出人才,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得比其他向日葵长得好!”
说着便想伸手去摸一下花盘,但是这几棵小花还调皮得很,偏偏生在破落瓦房的中央,加上两米高的海拔,对江唯一来说实在有些吃力,便以失败告终。
“你们…也不用长得这么高吧……这样让我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可不是很好。”
旁边人来人往,都是学校的学生,垫脚、伸手够不着,她也不好意思跳起来去摸,那可太滑稽了。
看着她极其努力的撑高身体,那个样子可真是太可爱了,周良辰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江唯一无奈得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压低了帽子,做出一副路人的模样,走了过去。
江唯一看着迎面走来的,起码有一米八多的男孩,可真是羡慕到了骨子里,真想把他的腿摘下来据为己有啊。
周良辰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江唯一正疑惑的时候,他伸手,把那株高高地向日葵给拉了过来,刚好停留在她的面前。
她有些意外了,前一秒还可望不可即的花儿,这一秒就停在她的面前了。
男孩带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她只看得见那一双眼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原因。
周良辰可以看见她,看的很清楚,双眼之间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睫毛长长的,鼻子小小的,闻花的时候会把嘴巴也嘬起来。
那黄灿灿的花儿就停留在自己面前,江唯一抓住机会,好好地嗅了嗅它的味道,好好欣赏一番它的容貌。
经过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对奇妙的组合:
高高的男孩,把高高地向日葵送到小小地女孩面前,让她有机会近距离去看。谁都没有选择把花折断,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分享着美好,两人似乎有一种不可言状的默契。
男孩一手扶着花,一手插在兜里,女孩轻轻踮着脚,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花。
那十几秒的世界,是只有他、她和向日葵的。
江唯一实现了愿望,把花放开,周良辰把花送回原处,每个动作都是温柔至极。
他垂着眼皮看着江唯一,她很满足,因为她在笑。
“谢谢啊,果然,天塌下来都有你们个高的扛着,我这种个矮的什么都不怕!”
他没有说话,微微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破落瓦房。江唯一看着他消失在路口的身影,又看看头顶的向日葵。
她有些爱这个夏天了。
愿望得到了实现,江唯一心满意足地回到家,迫不及待地跟周良辰分享这件事情。
江:跟你说跟你说!
周:?
江:我家附近的向日葵不是来了嘛,然后我够不着,然后有一个高高的男孩子,把花拉下来给我看!啊啊啊啊…
周:男孩子?
江:肯定是个帅气小哥哥。
周:看着脸了么,就帅气。
江:第六感!
周:随便靠近你的男孩子,没几个怀好意的,长点儿心。你的脑子里除了学习,能不能装点儿防人之心。
为了教育这个丫头看准人,他这可是连自己的人品都给牺牲了啊。
江:哪有那么多坏人,而且,花好香啊,好漂亮~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她的脸,她的黑发,她的睫毛…顿了半天,回了一句:你也是。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江唯一有些发蒙,只好胡乱说了一句“要去吃饭”,草率地搪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