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喜欢小孩子,看到别家的娃都喜欢逗上一逗,让人叫自己“爸爸。”比如钟小琴的娃郭小亮,比如渣男兄的女儿。
碰到侯世容家丫头这种天然呆的孩子也就罢了,郭小亮从小吃他冰淇淋,吃人嘴短,自是敢怒而不敢言。
直到宋岫岩出现,这娃可不会跟韩路客气,直接一板砖拍过来,把他打得几乎背过气。 从此,我们的韩主任改掉这一恶习。
要说起市文化中心员工的孩子们,因为遗传基因摆在那里,一个个长得都好看。郭小亮充满男子气概,渣男兄弟的女儿文静娟秀,韩晋小朋友大家闺秀……惟独宋岫岩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说呢,小宋同学眼睛大、鼻梁挺,嘴唇薄,皮肤白皙,面容轮廓柔和,典型的美男子,可看起来却显得阴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韩路标准的大男子主义者,天生就不吃这种审美。
听到他问,小宋也不理睬。 钟小琴又出场,胡琴声再次响起。
宋岫岩目光直楞楞地看着舞台,全是迷醉。
但见他轻轻用手在自己腿上打着节拍,嘴唇微微抖动,正跟着钟小秦的唱词轻轻哼唱。
过不片刻,他甚至把眼睛闭上了,一对小耳朵竖起,时不时动一下。
韩路是真的怕了这娃,既然被人抢了座位那就抢呗。看今天钟小琴状态不错,应该不会有问题,今天的演出至此算是圆满。 他便从人群中出来,跑江边抽烟。
一支烟抽完,会场那边响起掌声,钟小琴的表演结束。接下来就是领导讲话,也不用去旁听。
就在这个时候,韩路看到宋岫岩一脸亢奋地从会场那边跑过来。
他跑步的姿势很奇特,弓着腰,头前探,双手并在身前不住颤着,状若疯狂。
韩路心中一笑,这孩子真是姿势优美动作难看,就忍不住喊:“小宋,你给我站住!” 宋岫岩停下来,嘴一张,忽然唱道:“那一日梳妆来照镜,院中来了沈延林,他于鸨儿巧计生,哄骗我苏三递假信。”
原来,刚才他听完钟小琴的一整出《三堂会审》,憋了半天,心痒难搔。到此地,见四下只韩路一人,就不管不顾唱出声来。
歌声一起,宋岫岩的先前还佝偻的身躯猛地直起来,迈步着轻盈的步伐在韩路身边盘旋,端庄贤淑,又幽怨悲愤。
恍惚中,韩路仿佛看到一陷入悲剧的妇人正在命运中苦苦挣扎,又不甘心就此沉沦,欲向世人诉说自己的清白。
韩路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也是识货的。虽然宋岫岩唱的这段或许还没有钟小琴成熟,但嗓子好亮,标准的女声。最要命的,他一举手一投足,宛若古典美人,对戏剧人物的表现和挖掘,却要大大地胜过钟大姐一筹。 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不错,真的不错。
宋岫岩继续唱:“说道公子新得中,得中皇榜第一名——啪!”
突然,旁边的树后转过来一人,伸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也打断了这场表演的表演。
来的这人正是宋田。
宋田脸气得通红,张口就骂:“好好的男儿学女人,恶心,恶心死了!”
接着又是一记耳光,小宋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团淤青。
“啊!”宋岫岩大约是被父亲打出真怒,叫了一声,回手一拳打在宋田胳膊上。
“你还敢还手,混蛋!”宋田暴跳如雷,正要继续动手,却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韩路一把抓住。
“老宋,你冷静点,别打孩子啊!”
“放开我,放开我。”
“才多大点娃,至于下这种死手吗?宋岫岩快走,你这娃怎么这么实诚,走呀!”
宋岫岩走了几步,却不肯离去,站在远处大吼大叫:“不要脸,宋田你不要脸,恩恩恩恩。”
他狂躁地叫着,用脚不停地踢着路边的花花草草。
宋田被韩路拉住,回头就骂:“姓韩的,我教育孩子关你屁事。”
韩路:“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今天如果不是有我场,你还不把娃给打死了?你这是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我们的韩主任一路被父亲韩国庆棍棒教育长大,到现在,老头喝了一酒,一言不喝还朝他动手。此时见小宋被打,不禁感同身受。
“虐待儿童,呵呵呵呵,你看看他像儿童吗,怎么,还想报警抓我?”宋田指着儿子,质问韩路。
宋岫岩今年十八岁了,身高已经达到一米七十六,在西南省也算是大高个。现在的孩子营养好,他看起来和成年人已没有任何区别。
韩路也指着正在对着花花草草耍脾气的小宋:“你看看看他,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宋岫岩有小儿多动症,他性格偏激古怪,书是读不成了,生活自理上也有问题。前途自然谈不上,将来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就算是成功。
这是宋田两口子心中永远的痛,听到韩路这句话,他的眼圈红了,再说不出话来。
韩路掏出香烟递过去:“老宋,既然娃已经找到,带着他回家去吧。”
宋田忽然冷笑:“你以为我是来找孩子的?”
“不是吗?”
“我是来找你的。”
韩路意外:“你找我做什么,还撵到这里来?”
宋田:“找你说房子的事情。”
韩路点点头:“办公室出的通知你也看到了,我听蒋家明说你态度很不好,还把他给打了,你觉得这样妥当吗?”
“打了就打了,你想怎么样?”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好好地去找你说事,他蒋家明和你宋田没有私人恩怨吧,你竟然动手?咱们也不谈什么故意伤害还有法律什么的,蒋家明也说了,大家同事一场他不想走法律途径。但是,因为是工作原因导致受到伤害,要求单位替他做主。”韩路的声音严肃起来:“首先,按照单位的规定,职工分得宿舍后,只要按时交纳房租,确实可以永远住下去,这也是应得的福利。但是,你不是有房子吗,还占公房,于情于理是不是应该退出来?”
宋田嚷嚷:“单位里有了新房还占着宿舍的人多了去,凭什么我退,要退大家一起退。”
韩路:“好,你不退也可以,但你不能把房子租给外单位甚至社会上的人谋利。你这算不算是占国家便宜,是不是国有资产流失?”
“哈哈,哈哈,好大罪名,你叫人来把我抓了呀!”宋田大笑:“姓韩的,我家什么情况,我儿子什么情况你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晃眼,我和家里的婆娘就老了,总有一天会死。你看我的儿,他都那样了,不男不女的,看得我都想打死她。估计孩子以后也没办法结婚成家,他也没办法工作。我们两口子如果有一天死了,他怎么办,你管他吗?”
“我两口子现在想的就是多存点钱给孩子留着,怎么也得让他以后有钱花有饭吃。可是,中心这个破单位,一年到头也拿不到三瓜两枣。不像你韩主任,正处级,工资高福利高待遇好。我也是没办法了,宿舍一年虽然只有两千,可十年就是两万,等我死了,好歹还能给孩子留一些。”
说到这里,宋田落泪,破口骂道:“韩路咱们是有过节不假,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想不到你这人记恨到现在,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今天你要赶我的租客,明天是不是还要收我的房子?你好狠的心肠啊!”
韩路也火了:“你这是在道德绑架我,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人情可讲。”
两人撕破脸,在江边一通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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