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两日两夜。
饶是张郃身为名将,面对刺猬一般的曹军大营,却也是毫无办法,他都带着亲兵亲自去当敢死队了,可打不下来就是打不下来,他也是毫无办法。
而就在张郃从前线退回来,稍作休整,喝了口水吃了点东西就准备重新再去攻坚的时候,亲兵突然找到他,说是袁绍急切找他。 张郃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感觉,怕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事实上果然也是如此,一进袁绍的主帐,就见袁绍如同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帐中绕着圈圈,一见到张郃,立时就上前挽住了张郃的手道:“儁乂啊!刚刚收到急报,程昱过河了,他这是要与张辽合兵,他这是要攻打黎阳,断我粮道啊!”
张郃闻言却颇为冷静,道:“此乃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程昱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确是名将之姿,不过主公也无需忧惧,程昱兵少,想打下黎阳没那么容易,咱们此战本就是死中求活,孤注一掷,臣以为,不必去管他,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便是。”
“不去管它?可若是他们真的攻破了黎阳怎么办?”
“破了就破了,此战,我军本来就没有退路,官渡大营打不下来,臣与大王死在此处便是。” 话音刚落,就见逢纪在后面怒声呵斥道:“你身为武将为主分忧死在此处自无不可,却哪有拉着主公一同死在此处的道理?”
袁绍被夹在中间,却是颇为尴尬,拉着张郃的手道:“孤自然知道儁乂的忠勇,然而黎阳守军,皆是我赵国子民,更是我十余万大军的退路,生路,孤为全家四万余口性命的大仇,为了天下苍生,为大业,自然不惜一死,然而孤又怎么忍心只因自己,便断送了这十余万儿郎的生路呢?汉瑜。”
陈珪一听袁绍叫自己,连忙上前一步。
“你替我在大河南岸督军做镇,帮着儁乂一块攻打曹营,孤率领少量兵马,先回南岸,解了黎阳之危,待保住咱们的退路,再回来支援于你们。”
说罢,就见张郃张开了嘴巴,却是呆在了当场。 袁绍也不好意思再去看他,却见张郃突然放声狂笑,突然,拿起了前些时日袁绍刚刚赐给他的赵王剑,就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大王若是怕死,自己回去便是,末将自然会为大王守护好后路,不叫曹操有机会阻挠大王过河,何毕说这等幼稚之言语,为自己找寻颜面?”
说着又瞅向陈珪,愤懑道:“又何毕让这不晓军略之人留在此地与我掣肘呢?大王若是不信我,现在将我砍了便是!”
说罢,张郃昂然面对袁绍的一张明显已经恼羞成怒的脸,好半天,帐内都不见动静,还是袁绍自己的拳头捏了松,松了捏,好一会儿,才道:“儁乂征战辛苦,先歇息一番吧”。
“哼!” 张郃却不领情,只是没有再继续顶撞,而是哼了一声,之后扭头离去,却是继续召集本部兵马,进攻曹操去了。
事已至此,张郃又如何会看不出,这袁绍事实上已经放弃了死战曹操的军略了呢?
而既然放弃了死战曹操,又不肯回老家,那袁绍打得什么主意岂不就是显而易见了么?无非是寄希望于胡掳罢了,而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麾下所有兵马全都是冀州本地人的地道冀州将领,这又让它如何不悲愤莫名呢?
这一刻他真真是不想再活了啊!
然而即便是张郃已经流露出如此不敬的态度,袁绍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还真能把他给杀了不成?张郃乃是河北宿将,两天前他才刚把自己的赵王剑交给他,现在杀人,信不信不用曹操来攻打,他们自己这边就会哗变呢?。
而另一边,面对张郃的,昼夜不停的轮番猛攻,同样也颇感到压力,觉也没怎么睡好的曹操却在官渡大营中通过演讲在激励士气。
“袁绍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这种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看似待人以宽,实则是外宽内忌,别看他兵多,但他御军宽缓,法令不立,我看,这样的攻势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咱们咬住了牙,再挺几天,此战咱们就可以大胜了!哈哈哈哈哈~”
………………
另一边,滏口,刘协大军处。
刘协所率领的大军八万人在滏口连营下寨,却是变态谨慎的命人将所有能引火之物全部放在了后方,甚至命令黄忠在营盘之内多备灭火之物,生怕赵军一把火也送他一个火烧连营。
当然了,滏口赵军督军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审荣,不是陆逊,自然是没这个本事的,而黄忠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个先锋的机会,又如何会让天子失望,给南阳人丢脸呢?
不过半日,黄忠所部兵马便已经不计伤亡的清理掉了赵军所布下的重重鹿角、陷阱,而后汉军在黄忠的带领下就向赵军发起了猛攻,仗着自己的全军至少都披挂了朝中最新赶制的藤甲,干脆在贴进了敌军不足百步的位置便下令万箭齐发,除了他本人带领着亲卫在第一排举起了大盾防备硬弩直射之外,军阵之中却是再也没有其余的盾牌来举了。
清一色的全部都是箭矢抛射,甚至还特意跟陈到、张飞二人借来了不少的弓弩,也不管其余兵种有没有受过弓箭的训练了,反正在山谷狭窄小路这样的地形中,睁着眼睛射击和闭着眼睛射击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抛射。
滏口本就狭窄,双方本就将阵型排列的颇为密集,根本却是连个躲避的空间都没有,这一射,黄忠便将这些赵军射了个人仰马翻,好不狼狈,匆忙还击。
然而相比于汉军,赵军毕竟准备不足,最关键是他们可没有汉军如此奢侈的,全军列装藤甲。
待黄忠一连射了两刻钟,这才下令停止射击,让士卒歇了一歇,却自顾自地上前冲着赵军喝骂道:“喂!对面赵国的鼠辈,吾乃南阳黄忠,哪个鼠辈敢上前与我决一死战!”
话音落下,却见距离他们只有百步之遥的赵军大军居然缓步后退了起来,竟然缓缓的,一路退出了滏口,眼看着就要回到他们位于滏口后边的宽敞大寨之中了。
“将军可是欲激贼众转守为攻,与我军交战?”
黄忠回过头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监军队政,张雷公,原本是黑山军中张燕的一个副将,张燕投降之后拔其精锐充作了天子禁军,任了一个城门司马之职,当此临战之时,又被委做了监军队正,被派到了自己的身边。
所谓监军队政,是个天子新创立的职位,原本是要叫做政委的,只是大家都觉得这名称颇为怪异,不解其意,这才改名叫了队正。
临战之时,他们这些屯田兵要以屯为单位,每个屯派来一位禁军做小队正,每部校尉之中派一个队正,每一位中郎将就要配一位禁军校尉来做监军了,比如他的这一支先锋,就是命邓展做了他的监军,而这个张雷公,便是他这军中的十名队正之一了。
至于这张雷公,其实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绰号,黑山贼么,也没啥文化,真名其实大多都叫张大王二赵四之流,叫起来全是重名,所以这些将领中,喜欢骑白马的就叫做张白骑,身轻如燕的就叫做张飞燕,也就是张燕,眼珠子特别大的就叫做李大目,而这个张雷公,听名字大概就猜得出来,他的嗓门肯定特别大。
好歹也是监军,虽是黑山贼出身,但黄忠也不敢对他轻视,道:“张队正可是有什么办法?”
“俺是个粗人,俺能有什么办法?只是……黄将军刚才是在骂人么?”
“是啊,怎么,张队正以为不妥?”
“不是,俺就是觉得……你骂的是不是,太文明了一点?”
“文明?”
“反正俺骂人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骂。”
“那张队正是如何的骂法呢?”
“嘿嘿,要不您让我骂两句试试?老实说我这人别无所长,就是有一个大嗓门,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有骂人的活儿都是我来,说起来也真的是好久都没有骂过了。”
黄忠自无不可,事实上他虽然是武将,却是黄氏子弟,这骂人,他还真不太会。
而这张雷公见黄忠同意了,嘿嘿一笑,却是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个,木头制作的,前窄后宽的扩音喇叭。
这设备还挺专业。
“嘿!前面的赵军听着,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甘愿为袁氏卖命的败类,贱货,被俺们汉军射了屁股都只敢跑的废物,还打得什么仗?你们这就要跑了?这就是所谓的燕赵豪杰之士?你们都不如俺们黑山,不,是俺们汉军中的好老娘们!”
他们交战的这个地方是滏口,也就是两侧均有峭壁的山谷,换言之就是比较收音。
而正所谓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张雷公这一嗓门喊出来,却是真的吼了个声如雷公,惊天动地,回音阵阵,汉赵两军加一块近十万人,却愣是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就连在中军之中魔障了一般防火的刘协,都忍不住为这好嗓子而感到惊叹。
人才啊!
喊完一嗓子,汉军这头明显感觉到,赵军后撤的步伐顿上了一顿,张雷公腼腆地扭过头问黄忠:“将军,俺骂的行么?”
黄忠也是呆了一呆,然后大喜过望:“快,快骂,接着骂,你要是能骂得他们回身过来打我,我一定在天子面前给你请功。”
“嘿嘿,那俺可就骂了。”
说罢,张雷公重新拿起了大喇叭,这回却是指名道姓地骂了起来:“嘿~,对面的那个督帅可是审配之侄审荣?我听说你叔叔审配为了当大官,把自己的老娘也就是你的祖母都送给了袁绍品玩,这才混上了个邺城的留守之职,你又是因为什么当的这个官?有传言说是你偷偷睡了你自己的婶婶,让他跟你叔叔吹了耳边风,是不是真的?”
“还是说,你其实并非审配之侄,而是审配与嫂嫂偷情生下来的私生子?哎呀,那你不成了玩你母亲的人了么?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玩儿的这么花么?”
喊完,张雷公又扭头看向黄忠。
“还,还行么?”
黄忠这会儿都懵逼了。
好家伙,这辈子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原来骂人,居然可以骂得这么埋汰。
他听了这些都觉得脏耳朵,作为名门子弟,有一种羞于与此人为伍的感觉,身体本能的就想要离此人远一点。
然而此时他是此间主将,又在天子的面前立下了两日破敌的军令状,身为南阳降将,他也知道自己过了这个村就肯定不会再有这个店了,为了天子口中的那一声将军二字,这点本能,却也不是不能克服。
“挺好的,你看,好像有效果了,赵军已经停下不动了,你继续骂。”
再看赵军这边,同样是世出名门的审荣,何曾听到过这般言语?大汉以孝治天下,审配对他来说是亦叔亦父的关系,听到这汉军之中居然有人如此的胡说八道,顿时便怒不可遏,拔出了佩剑就要去和汉军拼命。
“都督,冷静啊,一定要冷静啊!”
“是啊都督,这是汉军之计,都是汉军之计啊!”
田银与苏伯两人见状,连忙双双拦住了他,他们俩都是河北一带的大豪强,这审荣虽然是督军,但手下的这些兵卒可都是他们族中的儿郎。
说白了审配这次调动他们,也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并未对他们有太多指望,守一天是一天,而田银和苏伯二人,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正式入仕的机会罢了。
河北之地不比汉庭,没有军屯的说法,大量的名士又进一步挤压了这些豪强的生存空间,大量的党人又挤压了普通士族的生存空间,他们这些家中没出过两千石的纯豪强,想出头可不容易了。
然而这边刚把审荣拉住,就听到汉军那边那个恼人的大嗓门又骂上了:
“还有田银,苏伯,你们两个为了讨审荣的开心,对他卖屁股的事儿俺们汉军都知道了,审荣那个软蛋好男风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每天晚上穿上妇人的衣服,又宽衣解带,又为了争风吃醋又不惜大打出手,以为我们不知道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着,张雷公的大嗓门又详细地,身临其境的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他们三个人是如何行那苟且之事的,说到兴起之处,甚至还粗着嗓子学了几声呻吟,却是惟妙惟肖,听着就跟他亲眼看到了一样。
不,是听起来就好像是亲眼看到了一样。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三人身边的亲兵,在看向三人的时候眼光已经明显的有了些怪异。
田银大吼一声拔出佩刀:“直娘贼!跟你拼了!”
苏伯也抽出刀来大吼一声:“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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