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司马懿实在是太年轻了,虽然刘协本身也愿意用年轻人,他本身自己也是一个年轻人,但司马懿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与朝中主流的重臣都不是一代人的地步。
关羽的潜台词很明确:三河派可以搞,但司马懿不可以是魁首,眼下朝中这些重臣大概率都是活不过司马懿的,如果现在这么早就让他另立山头自成一派,那么待这些老一派重臣全都死光之后三河派的势力怕是要权倾朝野,比现在的颍川派还要更大的。
尤其是三河派本身不仅出文臣也出武将,尤其是司马懿还打算跟刘备的幽州派搞成联盟,这样的政治山头发展起来怕是连刘协都会感觉稍有棘手,况且天子实际上确实很有可能活不过他司马懿。
所以将司马懿调离中枢,就非常的不错,甭管是武职还是文职,过个二三十年之后再把他调回来,到时候再让他另立一个山头也不晚。
刘协想得跟关羽算是殊途同归,他当然知道司马懿这个老阴比活的会比较长久,且十足的野心勃勃。
虽然即使是现在,刘协也依然没有完全放弃禅让的想法,但很明显司马懿要想成事至少也要几十年后,到时候他肯定早就禅让给自己的孩子了。
留着司马懿另立山头这不是给自家孩子埋雷么?
这么一想,刘协都有点想杀司马懿了。
当然,也就是有点想想,至少目前在心里还保留了大半属于人类的善良不允许他这么做,而关羽的提议目前看起来,确实真的挺合适的。
“河南尹这个位置让谁来补呢?”
“这臣就不知道了,臣必定是武将,河南尹这个职位如此重要,臣可不敢乱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关羽本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听在刘协的耳朵里却是眉头一皱,嘀咕道:“是啊,河南尹这个职位,权责可是很重的啊。”
不自觉的,刘协就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电视剧,貌似……宋朝时赵光义就是凭开封府尹这个职位篡位弄死他哥赵匡胤的吧?
这个开封府尹,和汉朝时的河南尹想来就算是具体的权责有所不同,但大体上应该还是颇有些相似之处的,不都是首都城市的市长么?
“嗯……朕明白了,朕觉得,王景兴还是很合适的,嗯,就这样吧,让王景兴担任河南尹之位。”
关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朗?他?河南尹?”
“嗯?云长以为不合适?”
“啊不,臣一介武夫,哪里知道这河南尹合不合适呢,可不敢胡乱说话,影响了陛下的决策。”
谁知道天子是不是又有什么深谋远虑,反正跟我也没啥关系。
而刘协点了点头,却是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还挺靠谱。
王朗么,资历是肯定够的,经学大家,一辈子正经事儿没干多少皓首穷经的本事却是不错,他一个青州人,和孔融关系又好,这俩人还一块修了建安大典,再加上青州那地方历来出产大儒之家,貌似这哥们和琅琊王氏还有点亲戚关系,这要是把他和孔融扶持起来……
就算是这俩人不是干正事儿的料,是不是也能冲击一下颍川派现在那些实质上的学阀呢?
尤其是这个王朗还是杨氏的门生故吏,杨彪最近的势力貌似被落下的有点惨啊,原本的朝中三强之一,现在怕是连前五都够呛了,若是这司马懿组建三河派的构想成了,怕是他连司马懿都比不上了。正好可以通过王朗来扶持一下,这不就制衡了么。
嗯,就这么定了。
然而却是连刘协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所使的人事任免实打实的乃是政治手段了,不但是无师自通,而且是不自觉的就使了出来,不自觉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地步。
……………………
却说汉中这头,所有人都在勾心斗角忙忙碌碌,另一边,曹操处就比较尴尬了。
准确的说是感觉有点闹心。
事实上,当刘协把汉中整个给打下来的时候春耕就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传信回许都的时候曹操都已经急急忙忙的把大军招来大半了。
另外一半则在路上呢。
要说后悔吧,多少肯定有点,早知道曹彰居然这么猛,把曹丕丢掉的那点面子一点不差的都给捡起来贴回来了,他也未必会如此心甘情愿的主动进行汉魏合流。
但也不是特别后悔的那种,毕竟这几年他被天子已经差不多收拾的有点服了,跟天子继续硬顶着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而且也挺没必要的,这几年他差不多也摸清楚天子的性格了。
实话实说,天子对自己也还是不错的,很显然天子也是记着自己的功绩的,只要自己慢慢从权利的核心退出去,平安且尊荣的老去和死去问题还是不大的,说不定将来在史书上自己还会成为周公一样的人物,他与天子说不定还能成为君臣相谐的典范。
然而现在曹操感觉头疼的是,他的军队都已经召集得差不多了,结果天子却告诉他战争结束了?
要知道现在只是刚刚结束春耕而已,还远没到农闲的时候,那么这好不容易聚起来一半的士兵是不是要解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呢?
劳师动众浪费钱粮不说,或多或少也有点打脸。
聚都聚了,不顺手打一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来都来了。
成本都花了,没点收益多难受啊。
问题是现在他就是想打,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去打谁。
赵韪居然成了蜀王。
天子居然还要让孙权来当吴王。
我才当个魏公!!
这俩玩意爬我头上去了?
虽然,以曹操的智慧不难看出天子只是缓兵之计,甚至刘协还特意派了人回来向他说明情况,就是怕他心里有什么不爽。
但还是很不爽啊。
于是曹操甚至不惜跟刘备都聊上天了,俩人商量了好几天,就一个问题:还能打谁呢?
打袁尚,很合适,但路过曹操自己的领地,吃邺城的补给,曹操觉得容易引起没必要的误会,而且打袁尚凭夏侯渊曹仁张辽他们仨怎么打都是绰绰有余,根本就不需要。
打公孙康,太特么远了,部队走过去人就饿死了。
还剩下谁呢?
怎么就没个人叛乱一下子呢?
后来,刘备都建议曹操要不去并州溜达一圈吧,听说最近鲜卑有个叫轲比能的挺跳的,咱们领着十万大军去雁门关以北溜达溜达,吓唬吓唬他。
曹操一听,居然还特么觉得挺靠谱。
事实上并州现在确实是非常的不稳的,太原往北,一片乱土,钟繇现在隔三差五就给朝廷写信诉苦抱怨要支援,前些天开税会的时候钟繇不但亲自过来而且就差躺地上打滚耍无赖了,但并州的问题朝廷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不断的下调他这个并州刺史的KPI,并保证秋天制定收税计划的时候一定少收他们并州的税费,尽量把钱都留给他们地方,但是中央的财政支援你就别想了。
并州这个事儿怎么说呢,贾诩去年打匈奴的时候不是比较造孽么,杀了不少的人,还抢了他们不少的粮,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他也来不及和其他人商议,事后刘协钦定他为官渡之战的第二大功臣,仅排在曹操之后,所以朝臣自然也不会有人批评他杀人杀得太多。
事实上大多数人也没觉得他杀的有什么问题,毕竟匈奴人居然敢帮着高干围攻天子,没把他们杀光已经算是天子仁德了。
因为杀人太多,又抢掠了匈奴人大量的存粮,这就导致匈奴人在去年冬天里被大批大批的饿死。
几个匈奴的首领甚至都托关系找到了蔡文姬来帮忙向天子求情,希望朝廷可以拨发一点粮食给匈奴人吃,哪怕是借贷,他们也保证明年多交税赋和朝贡加倍还回来。
奈何朝廷去年也穷,事实上直到现在朝廷在粮草方面也一样是穷的尿血的,这次收到了益州上贡的粮食和南郑的汉中存粮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当然就不可能管这些匈奴了,匈奴又希望钟繇可以调用一些军粮来给他们救命,然而这事儿对钟繇来说属于政治不正确,甚至对并州所有的郡守、县令、县长、乃至于豪强来说都是政治不正确,因此即便是许多并州的有识之士都认为确实应该借粮给他们,但这种声音很遗憾的没有成为主流,或者说大家都想到了,但迫于政治正确的压力谁也不敢真的借粮食给他们。
而匈奴人大量大量的饿死之后,很大一部分匈奴人,如匈奴人中最大的部族休屠人开始大量的往凉州迁移,主要盘踞于北地一代,这里说一下,北地本来就是有大量匈奴人居住的。
结果,并州北部大量的空了。
然后鲜卑人就来了。
他要是组团过来抢劫的,那也就好办了,但问题他们是零零散散的,甚至是不惜把马都给杀了翻山越岭过来的,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这玩意在现代词语里倒是有一个很合适的形容词:偷渡。
塞外胡人偷渡的这个问题一直都贯穿整个两汉,毕竟一到了冬天总会有大量的塞外胡人活不下去么,组团抢劫固然是很好的办法,但大汉实在是太强了,檀石槐死后鲜卑人也统一不起来,组织不起太大的团。
尤其是刘协打完官渡之战以后,鲜卑人自己也明白,打不过。
于是偷渡就成为鲜卑人入侵大汉的新形式。
原本,匈奴人就是大汉在西边边境上最有力的防偷渡屏障,毕竟鲜卑人过来那不是抢夺匈奴人的生存资源么,不用朝廷操心,匈奴人面对鲜卑偷渡而来的小部落往往都极其的残忍和野蛮。
但现在匈奴人被饿死杀死了将近一半,而且还搬家了不少,整个大同盆地几乎都是空着的了,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草场没人放牧,土地没人耕种,这匈奴人自然也就懒得清理了。
甚至于这些鲜卑人本来也或多或少的带着点口粮的,他们来了之后还能和本地匈奴人一块做生意。
而在钟繇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派了兵去把守采凉山山口之后,有不少匈奴的部落居然开展出了偷渡的业务,居然心甘情愿的帮助塞外的鲜卑。
他们会帮忙制定偷渡的路线以躲开钟繇的守军,在面对汉人官吏检查的时候还会帮忙打掩护,就愣说这些人是自己部落的匈奴人不是鲜卑人,等等。
他们不知道这是将来生存的竞争对手么?知道,但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今天就已经快特么饿死了,谁还管得着明天。
甚至于这些鲜卑人为了偷渡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正儿八经偷渡过来的鲜卑还是有些家产的,有些鲜卑人干脆自己都放弃偷渡了,但你不是挡住了采凉山的山口么,他们干脆把自己的孩子扔军营门口然后转身就跑。
你让这些军人怎么办?
每天面对的都是无数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对你说“叔叔,我饿。”
你说你回家吧,他们不认识路。
你说你饿死吧,这……就很让人不忍。
况且鲜卑人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政治正确,天子不是说了十一个民族是一家么?鲜卑是不是在十一个民族之内?
你说天子的政策只针对关内鲜卑?我这只脚都踏进你的军营了你说我是关内的还是关外的?
这些还都只是孩子啊!
这些舍得把孩子扔给汉军的,那是一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了,小孩的兜里保证连一颗花生豆都没有,那些父母知道自己就算是偷进来他们也活不了,莫不如赌一把汉庭的恻隐之心。
小孩送你了,你看你是不是不管,是不是打算把这些孩子饿死。
匈奴人的话肯定是会把这些小孩杀死的,或者干脆带回去当奴隶,但是汉人吧……虽然前些年真穷的时候也会易子而食,但这两年随着曹操和天子入主中原多多少少的恢复了一些元气,家家户户也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点余粮之后,还真做不到像匈奴那样残忍。
而且天子还明确规定了民族一家亲,以及明确规定了各地豪强大户均不可再蓄养奴婢,又由于天子现在威望太重,执行力太强,这条政策又是刚颁行没多久,大家都不敢顶风作案。
总之就是想把这些孩子当奴隶卖了都不行。
特么的当初制定这条政策的时候怎么会顾虑到这并州的情况呢,看来天子的深谋远虑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
所以能怎么办呢?只能是偷偷摸摸的交给并州境内的匈奴或者是鲜卑帮忙养着了,至于是当孩子养还是当奴婢养,亦或者是转头就给弄死,看不见就当不知道了呗。
于是乎今年以来这偷渡进入到并州的鲜卑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雁门关以北,现在鲜卑人比匈奴人多,甚至雁门关以南也特么越来越多了。
钟繇现在真怕这鲜卑人闹了灾,再跑太原去。
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缺心眼的并州官员还傻了吧唧的给钟繇上表:反正这地方汉族人也不多,眼下由于乱世的关系朝廷现在到处都是荒地,汉人都不愿意来,谁用不是用啊,咱们照常收税不就得了么。
结果没多久这些单纯的官员就都被打脸了。
怎么说呢,相比于这些刚从塞外蛮荒之地偷渡进来的鲜卑,那些已经内迁了两百多年,所有贵族都拥有汉人名字且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汉语的匈奴简直就是特么的大大的顺民。
并州的汉人头一次觉得,这些个匈奴怎么就这么可爱啊。
这些塞外的鲜卑那是真的蛮夷,别说什么不服王化,他们简直连最基本的价值观都没有,其中一部分抢劫、杀人、强那啥简直无所不做,到处圈地占草场,不管是和汉人还是和匈奴人全都是矛盾重重。
更别说生活作风上的不和谐,互相之间看不惯的地方了,汉朝的官吏也真的很难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理。
你说他们他们都不听的啊,有相当多的人压根就不服从你汉庭官员的命令。
当然更严重的是,这些刚迁进来的鲜卑和塞外的鲜卑大多都还是有交流的,这其实是特别危险的信号,要知道这个年代的鲜卑在寇边劫掠的时候,很少是以攻打关隘来开始的。
都是以策反境内少民一起暴乱开始的,比如他们在凉州入境的时候,第一步就是先策反西羌诸部,让他们先上,自己随后就到。
以前并州这边住的是匈奴,策反的难度还大了一点,因为匈奴人和鲜卑人之间的仇恨真的是深,他们也一直都是大汉打鲜卑时候的绝对主力。
现在鲜卑住进来了,人数已经几乎比匈奴人和汉人都多了,万一将来这塞外再出来一个檀石槐,想都不用想,太原以南顷刻间就会易手,雁门关以南将永不复为汉家所有。
那你说你撵出去吧,那也是真的难,人家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没有当地人帮忙,有些小部落你连找都找不着位置,而那些大的部落吧,你要是不带兵,你也撵不走他们。
你说你带着兵或者说是抓到了新入境的,连汉化都说不利索的鲜卑人,你以为你就能撵走人家么?
有些鲜卑部落干脆抄起刀子来反抗,说实话这种钟繇还是比较喜欢的,你敢反抗我就敢把你杀光。
但有些事撒泼打滚耍无赖,哭天抢地装可怜的,整一群老头老太太抱着孩子王你县内官寺一围,就死,哎,有的是上吊,有的是抹脖子,有的是往那一趟,就饿死,你就说给不给我们办理户籍吧,有的死之前再拉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十一个民族是一家。
当然大部分也没这么激进,但你除非全程用比他们部族更多的人来押送,否则人家不等到达采凉山就跑了,实话实说你也没那人力物力。
杀,是最省事儿的解决办法,但是也是最容易出乱子的办法,说白了现在这些鲜卑人还只是恶心人,杀急眼了可能真的就会咬人,而且根本不解决问题。
没了匈奴人做屏障,汉人也不愿意迁居于此,这些可以从塞外源源不断偷渡的鲜卑人是杀不完的。
所以说正好曹操现在手里有十万大军,他就想领着这十万大军出了采凉山去跟轲比能等人唠唠:你们到底能不能管好你们的子民不让他们再偷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