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惠卿制定下来的规则里,男性色目人要想入宋籍可是很难的,甚至可以说是苛刻的程度。
他并不打算给太多的色目人进来,只是让一部分精英入籍,同时让这些人控制其它的色目人,形成陆真人所说的劳力团体,以及雇佣兵团体。
当然……这些色目人的粮草,军械等等物资,他都会紧紧地抓在手里。 连宋人的贼配军都得被严苛以待,更别提色目人的军队了,基本的提防,吕惠卿还是会做的。
和男人不同,色目女子入教司坊就容易得多了,若是漂亮的,更加容易。
艾莉婕随意填了些信息,得了个牌子,便可入城了。
然后旁边一群色目男人们看得极是羡慕。
而旁边的士卒则在开玩笑:“副尉,那色目女子看得带劲,等她在教司坊里营生后,你不去光顾一番?” 旁边的年轻校尉笑道:“要是被家中大人知晓,估计连我腿都得打断了。还是你们好,想去就去。”
“想是想,可没钱去享受啊。”旁边的一个小兵无奈地说道:“一看就是花魁级别的,我们轮不上,估计只有富商们才能碰碰她了。”
说到这里,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艾莉婕进到城中,看着空中的太阳船,白嫩的俏脸上满是感叹。
她先拿着牌子去了教司坊,鸨母接待了她,同时也啧啧称奇:“你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干嘛跑到教司坊里来啊。” 虽然艾莉婕是色目女子,可这鸨母还是觉得可惜。
她见识的太多了,在她眼中,东南西北,但凡要进教司坊的女子都是苦命人,不分贵贱。
虽然说北宋的罪官家眷不会被扔到教司坊里为伎,可总架不住有穷苦人家把女儿卖到教司坊里。
这也是教司坊存在的意义之一,至少给那些活不下去的苦命女子一条苟活的路子。
艾莉婕笑笑,毫不怯场地说道:“这是我唯一能成为宋人的方法了,无可奈何之事。” 鸨母轻叹了声,领着人进了教司坊。
在距离教司坊东边约一里地的地方,陆森在碧天阁里接待了林员外。
在将父亲安葬,结庐守孝一月后,林员外便来到了杭州城,然后托张员外代为传话,见着了陆森。
碧天阁暂时被清空外人,两人站在云台之上,各自站在栏杆前,看着下方热闹的街道。
林员外抿了口酒,扭头问道:“陆真人,我想知道,何为资本。” “资本这词可大可小。”陆森笑道:“通常意义上的资本,是指个人拥有的额外价值和剩余价值,但我要说和你说的,是广义上的资本,一种能噬人的玩意。”
陆森的话中,都是后世的词语,但林员外本身就是商人,而且还读过书,所以他琢磨了一会,隐约明白了陆森的意思。
“所以陆真人的意思是……将很多很多人的额外价值,或者说剩余价值合起来,便是所谓的资本?”林员外眉头轻皱:“但这只是很多很多的钱罢了,与资本一词又有何干系?”
陆森看着远处,看着这繁华的杭州城,这里人声鼎沸,这里货物无数:“这些我师傅也只是和我说了个皮毛,我将自己理解的肤浅理论说给你听。”
接下来,陆森便缓缓说起了资本能做到的事情,以及资本天生自带的‘副作用’。
听完后,林员外冷汗直流。
以往他觉得杭州城很繁华,可现在整个杭州城给他一种处处隐藏着黑暗和噬人怪兽的感觉。
以前也觉得整个华夏向来将商贾放在最后一位,觉得不太公平,毕竟他自己也是商人。
连技人都能排在商贾之前,这不太合理。
可听完陆森所说的话,他真感觉到到资本的可怕性……只要陆森没有骗他。
“既然陆真人觉得资本如此可怕,为何你还要放他出来。”林员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解地问道:“我想以你的实力和名望,想要封印这个‘资本’应该不难。”
“这是世界进化的必经阶段。”陆森叹气道:“我们华夏不先走,那么西夷那边就要走了。”
现在他越发觉得,之前陆京京所说的鲸患跑到西方那边,寻找世界树,以养西方蛮子的气运,应该是真的了。
否则没有办法说明凭什么西方那些愚昧的蛮子,突然间就爆发了。有了大地理发现时代,有了文艺复兴,有了科技大跳跃,懂得了花样烧开水。
而这时候最有可能诞生资本社会萌芽的北宋南宋,却两次被北方蛮子灭了。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林员外愣了下:“陆真人是看到了什么不祥之兆吗?”
陆森自然是不会把北宋南宋灭亡的事情和林员外说的,也更不会说他说什么百年耻辱,因为那太不可思议,至少在现在的宋人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被西方蛮子抢先进入新时代,不是好事。”陆森嘿嘿笑了声:“所以我觉得,该是给你们商人创造些机会了。”
儒家文化到现在北宋,已经是巅峰了,再不走出一条新路子,再不创新,再不开创新学说,只会慢慢衰落,然后变得腐朽。
“陆真人为国为民,小人深感钦佩。”林员外抱拳,双眼渐渐变得明亮,他内心中甚至有了种使命感:“需要小人怎么做,陆真人请尽管直言。”
林员外曾屡试不第,这才做了商人,但他受到的教育,骨子里的思想,依然是儒家那一套的。
为国为民为君……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南山会,你要掌控好,并且尽量壮大。”陆森将一张巨大的地图放到了桌面上,说道:“这些是我凭地忆画下来的天下地形,你看看。”
大大的彩色地图放在了桌子上,图上还很贴心地标注了国境线,以及大概的地形。
林员外先是有些震撼,然后仔细看下来后,越发惊叹,他轻轻抚摸着上面每一个国家的标注,叹道:“原来除了我们大宋外,天下居然还如此之大。之前就听说过,陆真人有个仙家皮影戏的神通,可记录万里之外的风情地貌,可一直不得见,颇是遗憾,现在能看到这天下地形图,也算是解了个心愿。”
陆森没有说话,他在等林员外发现这张地图真正震撼的地方。
林员外不笨的,而且对地形图也有一定的识别能力,看了一会后,他突然愣了下,反复在地形图左右的边界上看了会,身子渐渐抖了起来。
然后他又不死心地趴在桌子上,确实了两边的地形,之后才抬起头,脸色煞白地看着陆森:“陆真人,这地形图是不是有些错处?”
“哦,哪里有错处?”陆森笑问道。
林员外指了指地图的左右两边,他舔舔嘴唇,语气颤抖地说道:“这里似乎画得一样了,似乎是连在一起的,是……不是画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森。
陆森轻笑起来:“林员外果然心细如发,那里确实是不同的。”
“果然是画错……”
“没有画错。”陆森看着林员外的,很认真地说道:“那里本身就是连起来的。”
林员外全身都僵硬了。
天圆地方,天圆地方!
这是刻在古人里最朴实,甚至是理所当然的观念。
但现在陆森告诉他,你只要一直往东走,或者往西走,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林员外眼瞳都扩大了不少,他下意识取出丝巾,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法,说道:“若是这样,那我们的大地,岂不是一个卷筒?”
卷筒?
哦……陆森明白了,地图上北极和南极是不相连的,而且为了地图的‘长方形’,北极和南极附近的地图,都是‘扩大’了的。
陆森笑道:“不是卷筒,是个圆形。我们站在一个圆球上面。”
“这不可能!”林员外双眼有些发赤:“那为什么我们不会掉下去?”
这个疑问……陆森六岁左右的时候也产生过。
他从系统背包里取出放映机,说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仙家皮影戏。我给你看看其中的道理,你就明白了。”
陆森在放映机上按了下,云台后方洁白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型画幕,并且有声音传出。
先映入眼睛的,便是高空俯视的丛林,然后镜头渐渐拉高,地形在一点点变小。
最后,是一个蓝色为主的球体在缓缓转动。
有一层层白云在球体的表面游动。
视频再继续播放下去,便看到了整个太阳系。
但林员外已经呆立住了,没有办法接收更多的信息。
光是消化‘大地是圆的’这个概念,就已经让他暂时性地陷入了‘失智’的状态中。
好一会后,他身子猛地一抖,这才惊醒过来。
然后再一次看向陆森所形制的地图,凭着过人的记忆,他发现这地图和方才仙家皮影戏上的地形,极为相似。
也就是说,应该是真的。
况且陆真人也没有为这世界骗自己。
林员外猛地坐了下来,清瘦的脸颊上,是无法想像,无法思考后产生的迷茫感。
陆森也不急,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大约一柱香后,林员外回过神来,他看着陆森,幽幽说道:“陆真人,你这是要拉我下水啊。”
哈哈哈!
陆森大笑起来,说道:“怎么能说是拉你下水呢,这明明是给你看看世间真正的模样。”
林员外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么陆真人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想你的人,或者你自己也行,从西往东走一趟,直到从东边回到我们这里。然后书写记录,带回各处的特产和信息。”陆森笑道:“为此我会支援你一艘我亲手制作的宝船。有大船护身,有我给你的海图,一般的大风大浪你也可以安稳渡过。”
林员外愣住了:“陆真人这是要让我成圣?”
“有风险的,说不定会死人。”
“能名垂千古,名留清史我罪义不容辞。”林员外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些狂热:“区区风险,何足道哉。”
正统的儒家弟子,向来对这种能青史留名的事情很上心。
林员外虽然才情不行,但儒家精神的内核本质,还是学到了一点的。
“我是希望你想办法壮大南山会,然后再去环球航行。”陆森笑道:“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路也是一步一步走的,急不得。”
林员外按下激动的心情:“是小人孟浪了。”
陆森放映机收回到系统背包里,说道:“若是你真环球航海成功了,我不介意帮你把南山会改成泰山会。”
林员外眼睛一愣:“你的意思是?”
“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陆森笑笑,没有再说话,先行离开了云台。
他转身就去了赵府,赵宗实的家里。
此时赵宗实正认真地看着书,这些书是陆森手写出来的。
他看得很认真,连陆森来了都不知道。
而陆森进入赵府,向来是不需要通报的,甚至陆森不高兴的话,直接把赵宗实赶出赵府,然后宣布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也没有问题。
赵府所有的仆从都不会有意见,只会听从命令。
汝南郡王就是如此相信他。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正吃力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陆森的字现在是顶好了,而且为了方便阅读,他用的还是楷体。
虽然说草书看着更飘逸有文艺性,但作为书籍字体的话,还是越方正越好的。
书籍的作用是传播内容和知识,而不是炫书法‘技巧’用的。
看了一会后,赵宗实放下手中的书籍,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这书好难懂啊。”
“哪里难懂啊,说出来听听,我给你解释。”
赵宗实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陆森,这才松了口气:“姐夫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陆森笑道:“哪里不懂快点说,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回去陪你莲姐了。”
赵宗实指了指刚才看着的那一页:“世间人情往来皆以利益为纽带,只要价钱合适,一切皆可买卖。”
“确实如此。”
“那亲情呢?”赵宗实抿抿嘴:“不是说千金难买人间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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