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那扇精致地雕花木门,琬儿牵着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这座雅致的阁楼,示意我好好立在原地后,琬儿松了我的手,拿着火折子,一一点亮了这阁楼里的灯座,片刻后,灯火便照亮了这间阁楼里的一qiē……
这阁楼的布局设计便是一间雅致的书房,也确实如同琬儿曾说过的,里边别无其他,多的也便是书籍和字画罢了。
阁楼内的陈设一直保持着它原有的样子,定时的整理与清扫,让这座阁楼没有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只是这座阁楼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是的,当我看到这阁楼墙壁四周所挂着的一幅幅女子画真之时,我便知道了,这座阁楼的主人是谁了?
这座阁楼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而那一幅幅画真之中的女子很显然都是同一个人,那女子,便是先皇后!
先帝擅描丹青,与先皇后感情甚笃,在先皇后仙逝之后,常绘先皇后画真,睹画思人,朝中人尽皆知。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些画真,原本以为这些画真在先帝驾崩之后被一起带入帝陵陪伴先帝左右,却没想到,这些画都放在了这通天阁的阁楼之上了。
我忍不住迈出脚步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画真走去,这才瞧得真切些了。
这画真中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面容娇美,清丽脱俗,长发飘飘,风华乍现,于溪水边濯足嬉戏,此女无论是衣饰仪容,还是动作神态,就连脸上的那抹淡淡红晕,在这画真中都表xiàn得淋漓尽致。
而最为让人怦然心动的,便是这位少女眼上眉间以及嘴角那甜美而动人的微笑。
当我瞧见了画中少女那般甜美动人的笑容,脸也不禁微微一红,只因着这画中少女眉眼与动人神色都与琬儿极为相似,不同的是,我从未见过琬儿有露出过这般无忧无虑、纯真美好的笑容来。
是的,当我认识琬儿的时候,她已经是威震沙场的一方统帅了。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让琬儿也能露出这般无忧动人的微笑啊?
突然有些气恼,若是我能早一点遇见琬儿的话,也许……
陡然间,我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很疼,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即便早一点遇到她,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又能改变一些什么?就连现在的我,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不也少得可怜吗?
什么,都是痴妄啊!
她的手就这般自然而然地抚上了我的眉眼,轻而易举地便将里边所隐藏的忧伤哀愁都驱散开去。
她只是那般温柔地对我笑着,我便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啊……
“琬儿……”
我温柔地唤着她。
“嗯~”
她柔声给了我一句回应。
她的过去,我错过了,至少,她的将来,我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永远都不想离开她了。
我们静静地对视着,即便不说话,我们都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一些东西,便如同,我此刻的所思所想,琬儿都知道一般。
而她想要告sù我的,我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琬儿错开了我的目光,转身看向了那副画真,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言道:
“辰,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
我说的斩钉截铁,因为我在琬儿的眼中,看到了悲伤。
琬儿回望我的目光有了丝丝惊讶,她没想到,我只是看到这些画真,就已经可以推测到那么多了。
“你明明说过,会好好听我说话的。”
琬儿的脸上没有恼怒,语气不失温柔却略微强硬。
她一语便点中我的软肋,因为她知道,只要是我亲口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她最为坚定的目光。
琬儿感激地笑了,我们彼此对望了片刻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副画真,这是故事最初的源头,也是一qiē的开始,只听琬儿娓娓道来,缓缓言道:
“三月三,暮春,上巳节,休禊之礼。这位画中的少女年芳十五,与同伴嬉戏濯足于泸水边上,巧然遇见了一位儒雅俊逸的少年郎君,而这是少女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自那以后,那少年郎对少女爱慕难舍,打听到这少女乃是当朝大学士之女,少年郎便央了自己的父亲大人,请为做媒,想要聘娶这位少女为妻,而这副画,还有一块龙凤玉佩,便是那少年郎给那少女的定情之物。”
“等到少女的父亲同自己谈及婚事之时,少女这才知道,原来上巳节时所遇见的那位少年郎,乃是当朝圣上之子――康王殿下。康王素有才名,博古通今,温文尔雅,人所称赞。可令这位少女为之倾心的原因,却并不是康王殿下的文采儒雅、高贵身份,反而是当时的他可以不顾体面,跃入水中,为她一个小小女子拾回不小心落入水中的花鞋。”
“陛xià一道赐婚圣旨,可谓天赐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原本应该是人人艳羡、幸福美满的一对,可这位少女的一个奢望,还有命运的捉弄,让这段美满姻缘,最后却以惨淡收场!”
琬儿微微蹙眉,言及此处,悲伤之情溢于言表,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因为,这位少女心心念念,想嫁的是一心人,一生只爱她一个,一世只娶她一人的一心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不求自己未来的夫君显耀富贵,只求夫君可以一心待她,她愿为之倾尽一生柔情,扶持相伴,由衷期盼夫妻二人可以平顺和睦,携手白头。”
“常言道:知女莫若父。少女的父亲知晓自己女儿的脾性与志向,便曾劝她说康王并非良配,他定然无法做到只为一人而相守。可少女最后还是执意嫁给了康王,只因为康王对自己承诺过:一生只爱她一个,一世只娶她一人!”
琬儿边说着,边牵着我的手,走到了另一幅画真面前,画中女子衣着华贵,而美貌也越发凸显,如同花骨朵儿迎风傲然绽放的那一瞬间,美得都令人有些窒息了。
“这位少女成为了康王妃,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和顺美满。康王妃出身名门,知书识礼,乃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而康王亦是满腹诗书,文采斐然,他最好丹青,平生之愿,便是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有红颜知己为伴,美酒可饮,名画可鉴,则此生足矣。”
“他两人真可谓志同道合,是知己良朋,更是恩爱夫妻。在王府之中,常见夫妻二人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两人时常在一处,花前月下,饮酒赋诗,互为唱和;一个起舞,一个奏乐,一个弹琴,而另一个作画,日子过得怡然自得,逍遥快活。而康王更是每年都会为康王妃画上几幅画真,作为礼物赠给康王妃。”
听到这里,我也便知道了,面前的这些画真,应该就是那时候康王为康王妃所做的吧,因为这里的每一幅御真,画中的女子都笑得如此开怀动人,仿佛不知这世间忧愁为何物,可想而知,在这段时间里,这对夫妻十分的幸福美满。
“若是康王,一直都是一位逍遥自在的王爷,那你说,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琬儿的这番疑问,竟问得我心中苦涩异常,因为一qiē都已成为事实,再多的假设都是奢望。
康王没能一直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爷,因为太子早年病逝,康王取代了太子的地位,在陛xià驾崩后,即位成了皇帝,这就是命运最为残酷的地方。
我想出言宽慰琬儿,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来代替,因为若当作那个假设是成立的,康王一直都是一位逍遥自在的王爷,也许他和康王妃的那份幸福可以持续下去吧,那琬儿和她的兄长的命运应该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要真是如此,那我与琬儿,还会相遇吗?即便是相遇了,还有可能会相爱吗?
……
再次对上了彼此的眼,看到的却是丝丝疑惑与慌乱,两人都为这不存zài的假设而心中陡然有些不安了,就仿佛片刻之间失去了什么一般,心中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我们两个人第一次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望向别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与琬儿应该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那个站在彼此身边,与对方并肩而立,牵着对方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个人会像我这般心疼着琬儿、爱着她、宠着她,只希望把所有一qiē美好的东西都给她,努力着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就算拼尽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那个人会如我这般,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为她哭得稀里哗啦,没了形象,没有风度,更没有了自尊也毫不在意么?
那个人会代替我得到琬儿温柔相待,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刻骨,她的娇羞缠绵,都将不再属于我,而回成为另外一个人的了,是么?
不,光是想到这些,我就已经痛不欲生了!
猛地将琬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激动地浑身打颤,那无法忍受的恐惧感袭来,逼的我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死死地咬住下唇,被咬破出血了都不自知,声音也变得哽咽低沉,摇着头,有些嘶哑地说道:
“对不起,琬儿,对不起,我没有那份从容气魄,我无法将你让给任何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琬儿也是心中一痛,痛得仿佛心都被挫出了一个大洞,回抱着我的腰身,手也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衣角,身子也有些不控zhì一般地颤抖着,她居然也在害怕,为那个对自己来说应该是美好的假设而恐惧不安?!
“傻瓜……”
琬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恢fù平常那个俏皮的模样,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是啊,我们两个,都是天底下最笨,最呆,最傻的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