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刘芸的晚宴就在他们俱乐部餐厅的包厢里举行,董事长夫妇,那位新上任的小舅子总经理,刘芸,还有几位俱乐部的高管,凑了一桌。
刘芸自己选择离开,正好合了董事长夫人和小舅子的心意。
董事长本人,虽然隐隐有些担心刘芸走了,俱乐部的经营会不会受到影响,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可能说连人家要走,你还不让人家体体面面地走,逼人逼到这么绝,那是会逼得人绝地反击的。
覆水既然难收,不如化为春雨,所以他也和另外两个一样,假假地表露出他的惋惜,摆出一副不是我们对不起你,实在是你要另攀高枝,我们不想坏你好事的样子。
那几位高管,有董事长夫妇和新任的总经理在,就更不敢有什么表示,挑两句场面话说说,也就罢了。
一桌子的虚情假意和高来高去,让这场晚宴,在一派的轻松和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并没有出现能让刘芸哭的场面。
晚宴结束以后,该忙的人继续去忙,刘芸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坐了一会。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练习场喧杂的声音,刘芸看看窗外,球场上,还有疏疏落落的灯光亮着,灯光里,还有工人在夜间继续着维护球场的工作。
刘芸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环顾四周,这办公室里的一切,她都熟稔于胸,哪怕闭上眼睛,她也可以去到任何一个角落,拿到她任何她想拿的东西。
刘芸心里有一些留恋。
台湾老板,其实去年就已经和她接触过,他还是刘芸亲自发展的VIP客户。
台湾老板,在亚洲四小龙经济腾飞的时候,靠给美国的公司做代工,赚到了不少钱,他认定代工产业,必然会逐步迁移出台湾,向大陆发展,自己的未来,应该是在大陆。
他也看好未来大陆的高尔夫球市场,高尔夫球运动,是属于中产阶级的休闲活动,它和保龄球、KTV这些热门行业不同,它现在看起来不那么热门,但它的可延续性,是已经被发达国家验证的,不会那么快地被淘汰。
大陆的人口基数庞大,随着经济的发展,必然会产生一大批的中产阶级,这些,都是高尔夫球俱乐部潜在的客户。
在大陆,当时已经开张的高尔夫球俱乐部还不超过十家,都集中在广东和海南,每一家的情况,互相都很清楚,刘芸显赫的北大中文系背景和她靓丽的外表,以及让一家经营困难的俱乐部,起死回生,到现在生机勃勃,这在他们这个行业,大家早就口耳相传。
她可以说是这个行业的翘楚,这一行的人才本来就很稀缺,加上刘芸的口碑,台湾老板想在大陆投资高尔夫球场,首先想到的当然就会是她。
台湾老板,是以先成为刘芸他们俱乐部会员的方式,近距离接触刘芸,也借以从近处考察刘芸的工作能力。
几次的接触,他并没有冒然流露出要挖刘芸的意思,甚至没有透露自己,要投资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企图,他在等待一个时机,时机不到,他觉得要挖走刘芸是困难的。
和刘芸的接触,让他知道,刘芸是一个做事善始善终的人,她不会轻易离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俱乐部,不会轻易跳槽,特别是在俱乐部还没有完全脱困的时候,她就更不会离开。
这个女人,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方向和目标都很明确,这样的人,你甚至很难用物质的东西去打动她。
直到今年春节,台湾老板通过自己的隐秘管道,第一时间获悉刘芸他们俱乐部的人事变化,他知道自己挖走刘芸的时机到了,他知道刘芸他们这个目光短浅的抓鱼的老板,是利用完人家就准备一脚踢开,虽然刘芸还挂名着总经理。
有些人总是这样,事业做起来以后,他就会盲目地觉得,所有这些,不是靠很多人的努力,而完全是他自己的能力和好运气,他的事业从此就会一帆风顺。
台湾老板,马上从台湾赶了过来,找到刘芸,单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邀请,刘芸果然答应了他的邀请。
刘芸找了一个纸盒,把办公桌抽屉和柜子里自己的私人用品收进纸盒,刘芸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手掌摊平在办公桌面,轻轻地摩挲,再见了,这些每天陪伴着她的熟悉的一切。
她叹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湿的时候,她赶紧站了起来。
刘芸拿着纸盒走到门口,回过身,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办公室,开门走了出去,她把办公室的钥匙留在了门上。
刘芸穿过外面的马路,走到对面的宿舍楼,上了楼梯,在楼梯口,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门前。
刘芸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刘立杆有些尴尬,又有些忐忑地笑道:“这次我是真的很想来。”
刘立杆从刘芸手里,接过纸箱,刘芸开门进去,刘立杆跟了进去,他看到房间的地上,有一个大行李箱已经收拾好,立在那里。
刘立杆把纸箱放在桌上,问道:“都收拾好了?”
刘芸“嗯”了一声。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互相看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笑,是苦涩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往前走近一步,拥抱到一起。
泪水终于顺着刘芸的眼眶流了下来,她轻轻地啜泣着。
……
刘立杆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扣了吴朝晖,让他开车过来接他们,两个人起床,洗漱完毕,把最后该收拾的东西收拾进行李箱和包里,坐下来,一起吃早点,早点是吴朝晖带过来的,他把早点送上楼,又回去楼下车上。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刘芸甚至不敢去看刘立杆,她怕自己又会哭,那太丑了。
刘立杆提着大行李箱,刘芸背起了包,两个人走了出去,愣住了,外面走廊里都是人,他们都是知道刘芸要走了,出来送她的,他们不敢去刘芸的办公室告别,怕被新的总经理看到,留下把柄。
刘芸转身把房门关上,把房间的钥匙插回锁孔,留在门上。
刘芸和大家微笑着,握手或者拥抱,走廊里一片轻轻的啜泣声,刘芸不停地和他们说,没事没事,我还会回来看大家的。
走到了一楼,还是人,刘芸强忍着泪水,和大家继续告别,大家簇拥着,一直跟到了汽车边上,上了车,刘芸再忍不住,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刘立杆把纸巾递给刘芸,刘芸转过了头,和吴朝晖叫道:
“走呀!”
吴朝晖启动了汽车,车子开出了宿舍楼的院子,吴朝晖朝后视镜里看看,他看到很多的人跟出院门,站在马路上。
办完登机手续,托运走行李,刘立杆陪着刘芸,走到安检通道口,两个人站住了,面对着面,刘芸和刘立杆说,李勇和启航那里,你替我告别,我还没告诉他们。
刘立杆说好,他说:“到了南京,给我打电话。”
刘芸不响,她侧着头想了一会,转回头和刘立杆说:“还是不要了,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可是……”
“好了,来,最后拥抱一下。”刘芸张开手臂,刘立杆抱住了她。
刘芸踮起脚,凑近刘立杆的耳边低语道:“我还是会想你的,谢谢你!。”
刘立杆想说什么,刘芸已经放开他,转身朝安检通道里面走去,刘立杆站在那里,他看到刘芸过了安检,背起自己的包,转过身,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消失。
刘立杆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人来人往,但没有一个人再与他有关,与他有关的人,已经在那个通道里消失了。
他突然想到,这个鬼机场,自己来接人的时候,总是接不到,自己送人的时候,他妈的,怎么送走的人又总是会彻底消失?
以前是黄美丽和郑炜,今天是刘芸。
李勇和陈启航跑了过来,李勇问道:“我姐呢?”
刘立杆苦笑:“走了。”
陈启航骂道:“杆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刘芸不让。”刘立杆继续苦笑,他觉得自己除了笑,不会再有其他的表情了,他问:“对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陈启航瞪了他一眼,李勇一把揪住了刘立杆的衣领,大声吼着:“你他妈的,你和我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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