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看见秋槿凉从马车上下来了,感觉很是诧异,她原本以为需要很久的时间,没想到秋槿凉只待了几分钟。
凌落犹犹豫豫地试探道:“郡主,您怎么……出来了?”
秋槿凉看了凌落一眼,脸上的表情非常淡定。她轻声说:“凌落,你跟我来一下。”
随后便把凌落带到了听雪大街与听雨大街的交汇口。
“看到那家店了吗?”秋槿凉指向位于听雨大街的马厩。
“嗯嗯,看到了。”凌落点了点头,应道。
“我在这家店租了一匹马,帮我把这匹马还了。钱我已经付了,记得把押金拿回来。”秋槿凉吩咐道。
“嗯,好的。”凌落迅速牵着马,依照秋槿凉所说的办了。
秋槿凉则是靠在墙上,刻意与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让其完全处于视野范围之内。秋槿凉手中玩把着她的玉佩,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双眼却是紧盯着她的马车,表情淡漠,一言不发。
皇城风云诡谲,稍不留神,可能连骨头都不剩了,所以秋槿凉必须盯紧点,以防楚子染出什么意外。
至于秋槿凉为什么还要跟楚子染有所瓜葛,纯粹是因为她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在深宫的那些年,她早已习惯了随波逐流、碌碌无为、听天由命的生活方式,但如今她重新拿回了生活的主宰权,却发现已经消磨了的斗志没办法再找回来了。
什么不甘心,想要报复回去,以及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全部都是她为了赋予重来一遍的人生以意义而自我编织出来的产物。
全部是虚假的,空洞的,没有意义的,自我编织的梦罢了。
秋槿凉仔细思考了一下她的未来,感觉如一团乱麻,没有丝毫头绪。抛却国恨家仇,前世情缘,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说到底,两世为人,还是没有活明白。
秋槿凉望向马车,眼神有些许迷茫与空洞。在时间与空间之外,在深渊尽头和光之极处,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是生死吗?还是爱恨呢?
秋槿凉不知道。
在长久的孤寂中,凄清如同连绵不绝的雨,一点一滴地砸穿一颗坚固的心,最终只留下无尽的凉意与满是疤痕的心。
秋槿凉紧抿着唇,感觉在凄冷的深宫待太久了,都忘了怎么与外面的繁华相处。
在这里无所适从,与外界格格不入,这是秋槿凉的真实写照。
所以,秋槿凉在努力去追寻所谓意义,在借由他人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找寻一个隽永的意义。
秋槿凉深吸了几口气,脑中突然想起醉翁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模样,一如《醉翁操·琅然》所言:
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
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
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
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
醉翁啸咏,声和流泉。
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
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
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
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
终究还是忘不掉那些诗词啊……我是什么酸腐文人啊……
秋槿凉苦笑,心中已闪过思绪万千,面上却依旧沉默无言。
凌落已经把租的马还回去了,也把押金要了回来。凌落走向秋槿凉,把押金递给她:“郡主,您的押金。”
秋槿凉微微颔首,说:“你拿着罢,等下还要用的。”
凌落回答:“是。”然后把铜板放入钱袋中收好。
秋槿凉估摸着时间,觉得楚子染应该已经清醒了,便往马车走去,凌落跟着秋槿凉的步伐,紧随其后。
秋槿凉在车厢外面站定,问道:“染殿下,醒了吗?”
楚子染躺在座位上不说话。
此时的楚子染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秋槿凉,所以索性就不说话。
他的内心很是复杂,那是一种朦胧晦涩的情感。从见到秋槿凉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对秋槿凉抱有很大的好感,只不过擅长察言观色的楚子染不知道秋槿凉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秋槿凉就像是个带了面具的人,她所有的面部表情都像是为了掩盖内心而服务。
正因如此,楚子染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可惜,他根本什么都记不起来。这让楚子染很是被动。
不能急……不能冒进……楚子染默默告诫自己。
心中一片怅然,楚子染坐起了身。他默默平复着情绪,梳理着思路。
秋槿凉在车厢外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楚子染才回答:“醒了。”
楚子染的声音很好听,温和中带着几分慵懒,让人沉迷其中。
秋槿凉是听惯了楚子染的声音的,但也是百听不厌。楚子染的嗓音低沉有磁性,有古风美男子那种儒雅温和却又有些撩人的气质,只能说,楚子染的喉咙简直就像是被天使亲吻过的。
秋槿凉:“那我进来了。”说完,便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凌落也上了马车,只不过秋槿凉是在车厢里,凌落是在车厢外——没错,车夫还是凌落。
凌落双手握着缰绳,挥动了几下,马便跑了起来。
车厢内。
秋槿凉和楚子染一人坐一边,四目相对。
秋槿凉不说话,楚子染也不说话,两人沉默无言。
看着秋槿凉不打算率先开口的样子,楚子染说话了,声音依旧那么温润好听:“槿郡主殿下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秋槿凉回答:“皇宫。”
楚子染追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秋槿凉言简意赅:“面圣。”
……
楚子染了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沉默不语。
秉持着“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楚子染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了,万一惹恼了秋槿凉,那他接下来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支支箭突然密集地朝着车厢射去,凌落见不对劲,赶紧停住了马车。
马长吁一声,停了下来。
凌落喊道:“郡主,危险!”
秋槿凉“嗯”了一声,手中流光溢彩,一把剑闪现在她手上,她握住手中的剑,几个纵身之间,便跳下了马车,把射入车厢内的箭矢全部拦截了下来。
槿郡主府的车厢虽是木制的,但材质上乘,又加之车厢的木板比较厚,所以寻常箭矢穿不透,只能扎入木头中。
楚子染撩开车帘,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秋槿凉迅速回答:“不用,你在车厢内待好。”
这时几个黑衣人冲了出来,他们握着短剑,直奔秋槿凉而来,看样子是要与秋槿凉进行近战,而近战,恰巧是秋槿凉最不擅长的部分。
秋槿凉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她站在车帘边,微微笑着,眼神冰冷。她慢条斯理地问道:“染殿下,你觉得他们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杀我的?”
楚子染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秋槿凉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邃渊阁有个暗杀榜单,少阁主应该知道我排第几?”
所谓暗杀榜单,其实就是邃渊阁推出的祈落帝国新秀榜,邃渊阁一家以天楚帝国为主体的情报机构,时不时会出几本书或者什么榜单来供大家参考。
原本祈落帝国新秀榜还只是正常的榜单,但自从祈落帝国与天楚帝国交恶后,就有一些阴暗的天楚帝国人专门挑祈落帝国的新生代天才下手,把天才扼杀在少年期。
这些突如其来的暗杀防不胜防,秋槿凉对此已是轻车熟路,但次数多了之后,还是让秋槿凉烦不胜烦。
楚子染其实没怎么看过邃渊阁的榜单,但对于这个名扬天下的暗杀榜还是有所耳闻,故而他淡淡地回答:“槿郡主,祈落帝国新秀榜,第一。”
秋槿凉暗自腹诽:你知不知道这个新秀榜第一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之前暗杀她的人出手比这批人狠辣多了,功力也高处很多,所以……杀她的人又多了一批?还是……这批人的目标是楚子染?
想到此处,秋槿凉挑了挑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知道少阁主是否也在自家的暗杀榜单上呢?”
楚子染不回话。他这个少阁主其实坐得不怎么安稳,光和他竞争的同龄人就有几十个,他们每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夺权的渴望。
幸亏那些竞争者们基本都在天楚帝国,没有谁闲着无聊跑到祈落帝国来,所以他武功尽失的情况目前没被他们发现,不然,他这个少阁主怕是当不安稳了。
以前的他可以凭着铁血手腕坐稳邃渊阁少阁主的位置,可现在的他武功尽失,一旦这个秘密别被人发现,那么他之前留下的威严将不复存在,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把他搞死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没有武功的他简直如同蝼蚁一般任人踩踏,所以楚子染必须尽快恢复武功,以免客死他乡。
真是……时间紧迫,危机四伏啊。楚子染心想。
与此同时,秋槿凉看着越来越密集的箭,眼神越来越冷。
她手中的剑不停挥舞,兵刃相接之间,箭矢清脆的断裂声不停。
凌落也没闲着,虽然她的武功并不高强,但好歹可以自保,不像楚子染,是个毫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