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天可是折腾得够呛,能够有惊无险的从皇宫出来,绿梅手软脚软的跟在凡笙后面,进府的那一刻竟然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眯眼接过胭脂递来的茶盏,凡笙轻轻啜了一口,“绿梅,笔墨伺候!”
径自摊开一张上好的宣纸,静下心神写下一个字:初!
凡笙执着笔,目光中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似有些淡淡的凝视着那个字。原本想些什么,但终是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只将笔往旁边一扔,自顾自生着闷气。
换了件寻常灰色直裰出来的慕容明衍,看上去没有皇宫之中那般锋芒毕露,整个人如同慵懒的大猫,看了一眼两个噤若寒蝉的丫鬟,又看了一眼雪白宣纸上的字。极为好心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联想到方才郭公公回禀的事情,不由拧紧了眉,走到她身侧,轻轻拿起笔,飞快地在她的字后面跟着写了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凡笙蹙眉,看了慕容明衍一眼,“太子爷这是哪来的雅兴?这又写得是些什么东西?”她对古诗文理解能力有限,也能敏锐感受到这是一首哀怨的基调。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去想那些人,甭管初见也好,真心也罢,他们都只会是别人!只有我们才是……生生世世,死生契阔,永远不会分离的人!”
凡笙心尖一颤,原本假意去端茶盏的手,兀自颤抖了一下,茶盏翻倒,浅黄色的茶汤瞬间浸湿了宣纸的一角,有几行字迹迅速被晕染开来……
她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阵,还不忘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才跺脚让绿梅和胭脂进来收拾。
两个丫鬟看自家主子面上薄怒未褪,又见太子爷也在殿内,二人就愈发要避嫌。低眉顺眼的走进去,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悄无声息的忙碌着。
胭脂看到被扔在一边的宣纸,不由怔了怔,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绿梅,似乎准备询问对方意见,只是后者正躬身清理地面,没有注意到她眼神中的询问,倒是太子爷似乎看出她犹豫的表情,淡漠的说了一句:“烧了吧!”
她连忙会意颔首,收敛心神,应了声喏,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投入炭盆内,潮湿的纸张烧得有些慢了。慕容明衍眯起眼睛,透过寥寥青烟,兀自盯着凡笙身边的贴身丫鬟,目光中透着几许冷凝之色。
似乎察觉到被人注视,绿梅和胭脂均是心中一震,各自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忙不迭的收拾完,恨不得是夺路而逃。
凡笙敏感的挑了挑眉:“怎么?你该不是准备打我身边美人儿的主意吧?”
她捏了捏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灿烂,看得慕容明衍心中一阵发憷。
“你想到哪去了?只不过是感觉有些不对劲而已……”慕容明衍轻轻咬住凡笙的耳珠,犹如蚊蝇般的声音,仿佛带着小钩子似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缓了半天,凡笙才稳住自己那颗噗通乱跳的小心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不准备先动手?”
“料敌先机,需要太多精力,本王就是凡夫俗子,才懒得花那份的心思!”
凡笙捻了捻手指,有火凤的解释,这种宫闱制衡以及皇帝的心思,多多少少她也算略有了解。
这些年无论太子闹出怎样荒唐的事情,皇帝始终不曾重罚!对于废黜太子的呼声更是置之不理……凡笙便隐隐猜到,或许太子爷的那些别所谓的荒唐事,根本就是他自污的一种手段……一种让皇帝对他更加放心的手段!!
所以哪怕献宗皇帝另外几个藩王儿子同样年富力强,却始终无法入得了他老人家法眼。
试想,还有怎样的继承人,回避一个优柔寡断又声名狼藉的人更容易控制?
她的这位太子爷说起来金尊玉贵,从出生便册立为太子,然则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实全都在皇帝陛下的控制之下,甚至就连他后院的姬妾甚至正妃都是皇帝亲自挑选。凡笙相信,外人可能不清楚丞相府嫡千金的性格,但是对于乐于监视甚至以偷窥大臣隐私为乐的皇帝而言,区区丞相府肯定不在话下,也就是说,他明知道原主性格怯懦、难登大雅之堂,还故意将这样的人赐给慕容明衍做正妃,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凡笙苦笑摇头,之前她还在腹诽慕容明衍心大,整个太子府跟个筛子似的,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可这一刻却是明白了,不是他不想管,而是这种平衡,不能由他来破坏,否则皇宫当中那条沉睡的巨龙就会苏醒,直接伸出利爪将他给撕碎!
***
次日两个人从如意床上起身时,均是一脸心事,只看得太子府的宫女内侍以及属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郭公公心中暗自腹诽,这两人莫非是在床笫之事上不和谐,才闹成这样?
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连忙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
凡笙一边任由胭脂为自己梳妆打扮,一边透过镜子看着郭公公急得抓耳饶腮的模样。终于大发好心般的让身边伺候都退下,只留了绿梅和胭脂在外间守着,“说吧,你这一大早晨的,不再王爷面前伺候,反倒是搁本宫面前晃荡,总不是想刷的脸熟的,发现什么了?”
郭公公把心一横,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能犹豫。“娘娘,您不是让奴才去了解普善堂的事情……”
“普善堂?”凡笙愣了愣,想起那个废墟一样的院落,不由恍然,原来那个地方竟然有名字。“井里的那些尸体可是查出什么?”
“回娘娘话,奴婢私下找了义庄的庄头偷偷看过,井底那些骸骨均是年龄在十六到二十的妙龄女子,死因各不相同,但……但从两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来看,奴婢发现一个可怕的现象……”
“你说什么?”凡笙几乎是拍案而起。“两具尸体左胸出全部有个大窟窿,而且心脏全都不见了!”
她觉得心跳陡然加快,有什么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