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这苏州城不止是有撤退的国军兄弟们,还有不少百姓也来不及离开,有你带着部队在前方防守,大家也安全得多。”
“至于回不回来看我,这倒是不打紧了,爹还是那句话,个人的荣辱得失与国家利益相比,那是不值一提,你要记住,倭寇除尽日,我儿归家时!”周继先沉声开口,慷慨之声在溃兵队伍中回荡。
重活一世,再听到父亲这句谆谆教导。
周卫国的心底依旧难免感慨,他挺直了胸膛,冲着周继先敬了一礼:“儿子谨遵父命!”
或许是受到周卫国有与周继先这对父子爱国情怀的感染,有不少溃兵甚至开始流起泪来。
紧接着有重燃起热血的溃军士兵喊道:“周长官,我们是吃了败仗的兵,一路丢脸地逃回来的,周老爷子不计较这些,宽慰鼓励我们,还给我们发粮食和物资,没什么说的,我们愿意跟周长官一起杀鬼子,大不了就把这条贱命丢在这里了!”
“对,周团长,我们想跟你一起杀鬼子!”
“杀鬼子!”
越来越多的溃军士兵们应喝起来。
独立团的某位连长又站出来表明身份,正是之前溃败的队伍,因为部队被打散,路上眼见周团长率领战士们杀鬼子,这才选择留在了独立团。
这下子愿意跟着周卫国一起阻击鬼子的士兵更多了,一眼望下去,甚至看不到尽头。
军心可用,周卫国颇为欣慰,想了想,朗声道:“兄弟们,我周卫国替全中国的百姓谢谢大家了!这样,参军但凡超过一年的留下,上过战场杀伤过鬼子的留下,至于其他的弟兄们,麻烦把枪支弹药给我们留下,然后就抓紧时间撤吧!我们掩护你们撤退,等到你们全部撤离之后,我们也会紧接着后撤的。你们要是真想杀鬼子,等归建之后就好好进行军事训练,磨练好了本事,才有杀鬼子的底气嘛!”
周继先平静地听着儿子的话语,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是欣慰和赞赏,大声道:“国军弟兄们,周团长说的是,愿意走的就把枪支弹药留下,我依旧会给你们发物资粮食,那不丢人,你们要留得有用之身,日后继续保家卫国,全中国的百姓可都指望着你们呢!”
“愿意留下来的弟兄更是好样的,我周继先别的不敢保证,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会叫我们舍生忘死的国兄弟兄们饿了肚子。”
在独立团战士们维持着秩序之中,溃兵们做出了选择。
参军没满一年的算是新兵,战斗力有限,留下来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甚至还会成为累赘,所以周卫国让他们率先离开。
有一部分是上过不少次战场的老兵,听到周卫国激励的话语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了下来。
最终选择留下来抵御日军的足有2000多人,大多手上拿有枪支,只是因为地方军装备有限的缘故,这些枪支多是汉阳造,甚至是老套筒。
于是这转眼的功夫,算上独立团原本的3000多人马,以及一路上又并入独立团的2000多找不到所属部队的士兵,再加上眼前的2000多人。
独立团竟是拥有将近8000人马,都快赶上一个师的兵力了。
离开的士兵也都是好样的,有些明明参军只有五六个月,非说自己已经满一年了。
最终还是队伍所在的班长指出了这些善意的谎言,这些新兵们被方胜利劝说离开。
离开的士兵们把枪支弹药留给了选择留下来战斗的战士们。
就连从周继先那里领到的粮食与物资也被他们一并留了下来。
“长官,留下来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我们离开的哪有脸拿这些东西,您放心吧,我们饿不着,也冻不坏,路上总能找到点儿填肚子的东西,你们比我们更需要这些物资。”
“对,我们不需要这些,这些物资是留给作战的弟兄们的!”
……
所有拿了物资却只能被迫选择离开的士兵们都把物资放了下来,又齐刷刷地朝着留下来的周卫国一行敬礼。
“回礼!”
周卫国下令,独立团战士们集体回了军礼,送别时周卫国朗声说道:“今日你们不能留在这里杀鬼子,这是心中的遗憾,但是今后这份遗憾一定能够了却,或许下次首都保卫战的时候,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
“周长官说的是,退过一次已经是羞辱,守卫首都时,我们一定誓死奋战!”
有血性的士兵们回答道。
溃兵们离开之后,周卫国急着带领独立团人马赶赴防御工事,周继先与周卫国只是对望了一眼,以父子两人的默契不需要再用过多的话语。
“爹,我去了!”
“去吧,记住,身为周家子,不丢周家人!否则便是愧对列祖列宗的期许,爹丢不起这个人!”
“孩儿谨记!”
…………………………
“哈哈,卫国,伯父他还真是严肃,明知道你在前线打了那么多大胜仗,见了面还是板着张脸,可不得不说伯父真是有威严,我在前线杀鬼子都不带眨眼的,可刚才愣是吓得大气没敢出一下,你看那些溃兵们,因为伯父的三言两语,居然也重新打起了精神来。”方胜利撇着嘴巴感慨道。
周卫国笑道:“我爹就是这么个性子,这是爱之切,所以教之严,你可知道从小到大,我爹他对我最高的一句表扬是什么?”
“啥?”
“止于至善!”
“啥意思?”
“《礼记·大学》中的一句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是父亲在告诫我不可骄傲自满,凡事要追求更为圆满的境界。”
方胜利拜服道:“服了,你们这对父子可真是奇葩,不过话说回来,卫国你可比我好多了,竟能理解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
周卫国则是笑着摇了摇头,若非重活一世,他又如何能理解父亲“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份博大的胸襟呢?
“不过我总觉得你父亲并非常人,卫国,伯父他究竟是什么人?”
周卫国道:“当年同盟会的先头人,和中山先生一起并肩作战的前辈!”
“我靠!”方胜利愕然道:“卫国,你这背景大得吓人啊,难怪你这家伙也优秀得变态。”
周卫国笑了笑,方胜利的直性子总是这么可爱。
之后周卫国带着队伍离开,周继先继续在原地给后续涌过来的溃兵们发放物资。
独立团也留了一队人马用作宣传,如果还有热血的汉子愿意留下来作战,可以直接赶往苏州前线国防工事报道。
苏州前线国防工事,这是周卫国预备用来抵御日军的地方。
日军这次过来人数必定不少,时间紧迫,重新修建大型工事怕是来不及,好在这苏州城外有早就挖设好的国防工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只是到了地方,这花费了政府重金打造的国防工事,却与周卫国想象的大有出入。
负责管理维修本地国防工事的当地武装部队,早在听闻日军打来的消息时就逃窜到后方去了。
整个工事没人维修之后,很快便失了原有的模样。
视察工事的时候方胜利一时大意走在前面,竟是失足灌了半裤腿的水,气的方胜利当时就指着满是雨水的战壕大骂了起来:“这他妈也是国防工事?都被雨水泡成这个样子了,要不是咱们提前赶过来,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这防御工事怕是要坏了大事。”
工事不远处还有一些碉堡,更是看得方胜利眼皮子直跳,“卫国,那些是坟墓还是碉堡?孤零零地摆在那里,里边驻守的兵力又不可能太多,一旦小鬼子攻过来,里边的人除了与阵地共存亡之外,跑都没地方跑!”
“这都修的什么防御工事,该不会是个军事外行指挥修建的吧?”
孙鑫璞摇了摇头,道:“上面是下了命令,更派了人,还斥了巨资,只是下面中饱私囊,真正能用到这些国防工事上的资金,一层层的克扣剥削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呢?”
“这些蠹虫!”方胜利大骂。
周卫国道:“行了,怨天尤人没有任何用处,磨刀不误砍柴工,告诉战士们,全部行动起来,各自找工具修葺工事,把战壕里的积水还有阻塞的淤泥全部处理掉,至于工事外的碉堡可以通过地下暗道相连接,或许能在战斗中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
安排完命令之后,周卫国又与方胜利,孙鑫璞两人看着眼前的防御工事,仔细思索还差了哪里,再加以修葺、整改。
接着盘算己方实力。
战车还剩下十六辆,一连有十辆,二连六辆。
迫击炮还有15门,炮弹在苏州后勤部补充过一次,倒是充足。
可惜的是,王东兴的重炮部队只剩下最后六发150毫米的高爆榴弹。
“好钢用在刀刃上,重炮只要用的好,足以震慑小鬼子。”周卫国宽慰道。
“另外,咱们的队伍转眼之间竟是已经将近8000人,比原先壮大了不知多少倍,貌似兵力增加,可整体的战斗力却有被疏散的风险。”
“这样,几个侦查连(新增加了两个侦察连)向外扩散几公里,随时警惕日军动向。”
“主力部队这边抓紧时间训练战壕模拟作战,让战士们迅速熟悉工事环境,另外训练的时候为了促进整体的进步,可以把咱们独立团的精锐老兵打散在整体的训练队伍当中。”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方胜利应道。
孙鑫璞道:“卫国,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会儿条件可比咱们独立团刚训练那会儿好多了,怎么说队伍里也多是参军超过一年的老兵,不至于还要从费时费力的基础训练抓起。”
周卫国叹了口气,到了临时指挥部之后,摊开了苏州本地的地图陷入思索当中。
半晌,他试着用铅笔在地图上勾勒。
一旁的孙鑫璞看出了些端倪,惊讶道:“卫国,你这是在规划撤退路线!”
周卫国点了点头,无奈道:“未思战,先思败!真没想到我周卫国也有这一天。”
“卫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退下来的残兵败将,你硬是力挽狂澜,又聚集了这数千人,有咱们挡在后面,撤退的部队伤亡会小得多,苏州的百姓们也能来得及安全转移了。只是咱们说到底不过是孤军奋战,没有后勤,更没有援兵,一旦日军主力部队抵达,咱们怕是也只有撤退这一条路可选。”
周卫国沉默了,半晌,认真道:“鑫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是团长,你尽管吩咐!”
“以朋友的身份。”
“你说!”孙鑫璞郑重道。
周卫国道:“我父亲他为人虽然并不刻板,可一旦涉及到为国为民的事情,他向来不在乎个人的性命,这些事情我不好出面,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在我们撤退之前你派人把我父亲转移到大后方,哪怕是强行带走也无所谓,务必保证他的安危。”
周卫国不晓得刘三他们为何没有把周继先带走,也只能再想办法。
孙鑫璞笑道:“可以强行带走那就好办多了,卫国,这话可是你说的!老爷子到时候要是怪罪起来,那我可全推到你身上了!”
“你小子!”周卫国哭笑不得,“好,只要能把父亲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事后怎么着都行!”
……………………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战士们一面修葺工事挖设战壕,一面在独立团老兵们的带领下熟悉工事,磨合训练。
这国防工事虽然拉垮,好在最费时费力的基础工事,比如战壕防炮洞一类倒是还算完善,只是因为长时间无人维护受到了一定影响,战士们维修过后很快便恢复原状。
毕竟是为了国防修建,以这些防炮洞的坚固程度,甚至能在很大程度上阻挡日军重炮的轰击。
几挺重机枪分别被暗藏在工事的几道重要战线上。
黑夜的半空中乌云如墨。
一场较大规模的防御战,眼看着便要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