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云出山岫,户户入梦。
借着清冷月光 ,花解语仔细打量身旁浅浅呼吸的女子,眉叶弯弯似轻舟,闭上的桃花眼在白日会说话,圆润的鼻尖在月光下有点点莹光,明明不是惊艳魅惑的一张脸,花解语竟也呆呆看了一盏茶的时间。
看够了,花解语起身,轻轻扯被靳菟苧压在身下的衣襟,心中怎么都回忆不起自己怎么让她在他的软榻上睡着了呢?
下了软榻,花解语便在架子床上打坐,直到晨光熹微,他开门走出了隔间。
清晨,带着些许微凉,靳菟苧刚刚走出阁楼,被门口的霍寅客愣了一下。
“霍寅客?”
靠在墙上,低头打盹的霍寅客猛然惊醒,看到靳菟苧,他笑得露出白牙,“用过早膳了?”
靳菟苧点点头,她注意到霍寅客的衣服上微微湿润,应该是天还未亮就在此处了……霍寅客这是做什么?
她现在真的越发看不透霍寅客,之前他们之间争吵,多是因为霍寅客全然听从大将军的命令办事,很多时候并不理解她,她才会吵闹。这阵子,霍寅客不吵了,却总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晨光中,霍寅客对靳菟苧说,“先不去勤学房,你陪我去用膳吧。”
看,莫名其妙,靳菟苧想拒绝,可是被霍寅客看着,他的鬓发还带着细小水珠,靳菟苧抿唇应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阁楼上的花解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的身影不见。
到外间,下人牵来一匹黑马,靳菟苧一下子就快步越过霍寅客,跑过去亲切地抚摸黑马,“枣糕,枣糕,这么久不见你会不会忘记我的气味了?”
霍寅客接过马绳,望着靳菟苧和黑马,眼中是少有的温柔,枣糕是他和靳菟苧一起选中的小马,性子温顺,因幼时有病,差点被舍弃,还是靳菟苧和他一起照顾,才让枣糕活了下来。
“上马吧!”
靳菟苧望向霍寅客,枣糕身上没有装马鞍,霍寅客将左腿伸出,示意靳菟苧踩着上去,恍惚中,靳菟苧还以为这是多年前一个寻常的清晨,小霍寅客载着小靳菟苧去东市小摊用早膳。
霍寅客见靳菟苧不动,催促她,“快上来呀,你放心,枣糕每日好吃好喝的,身体健壮,经得起我们两个人重量的!”
枣糕应和霍寅客的话,伸长的脖子长哮一声,吐出的热气差点熏到靳菟苧,还好霍寅客反应快,拉了她一下,他不悦地瞪一眼黑马,“枣糕,乖!”
靳菟苧笑了,揉揉枣糕,借着霍寅客曲起来的腿轻跃上马,霍寅客也一个翻身上马,靳菟苧下意识抓住霍寅客的衣襟,刚刚坐稳,枣糕便撒开腿,朝着东边而去。
耳边风声咧咧,靳菟苧看着霍寅客的后背,心中不知何滋味,罢,趁此机会何霍寅客讲清楚吧。
哒哒马蹄声穿过尚还人少的街道,许久不来东市,他们才发觉之前常吃的那几家店都不在了,调转马头,霍寅客往西市去,小饭馆也不在了,他沮丧地低下头,枣糕转过头来蹭他,他轻轻拍下它的头。
靳菟苧率先从马上下来,“把枣糕留下来吧,还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什么地方?”霍寅客下马,将马栓在一棵大树下,给旁边闲聊的老汉一锭银子,帮忙看守枣糕。
安顿好枣糕,霍寅客向靳菟苧走来,“没想到,这边变化这么大。”
“前几年京城整改面貌,许多店铺都换了,若没有一些官场关系,很难开店的。”
顿了一下,“我竟然忘了这一层面……”
霍寅客就是这样的,不是说他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他不关注,一心扑在军中,对大将军唯命是从。那时候,他初入军中,根基不稳,正是发奋之际,因为整改的事情,他们常去的那家水饺馆不肯搬移,靳菟苧那天正好在现场目睹军士是如何强硬地砸店,这批军士是霍将军的人。
作为小辈,她不可能当面指责霍伯伯,她去寻霍寅客,希望霍寅客能帮忙找寻一个于整改何店铺两全的法子,可是,霍寅客心不在此,自然不会关心,几句鸡同鸭讲,两人便吵了起来……
时过境迁,不过三载,已经找寻不到当年的店铺了。
轻叹气,靳菟苧走在前面两步带路,“还记得卖饼子的老伯吗?”
“卖饼的?”
“就是唯一一个夸赞你性格温柔,你还和人顶嘴的老伯。”
“啊……”
霍寅客想起来了,那个老伯当着靳菟苧的面夸赞他性格温柔,待人好,他那是立志做一位征战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夸赞?他板着脸去结账,老伯笑嘻嘻地同他小声道,小女孩都喜欢温柔点的男孩,老伯这是在帮他多多博得小靳菟苧的好感,还有一些说小霍寅客和小靳菟苧般配的话。
现在的霍寅客想不起来具体的话,但他微微勾起嘴角,脸庞都红了些,然而小霍寅客不懂,和老伯顶嘴,如今看来,明显是被说中了心事,却跳脚死不承认,带着一丝惆怅,开口,“老伯挺好的。”
“嗯?我记得你最不喜的便是这位老伯,一个月去老伯那儿一次,还是我拉着你去的。”
咳了下嗓子,“我是说老伯的饼好,人……也挺好。”
对上靳菟苧狐疑的眼神,霍寅客后半句话说的底气不足,实在是因为那几年他说了太多老伯的坏话。
不过是少男心事被说破,他急了而已,仿佛他不承认,贬低老伯,就能压下心中的莫名情绪。
行至小巷尽头,靳菟苧侧开身子,指着已有两人排队的小摊贩,道,“喏,就是这儿。”
霍寅客抬头望去,一方小小的摊位,旁边只摆了四张小桌,简陋却带着烟火气。他抬脚跟在靳菟苧身后排队,眼中闪过诧异,军队出行,多是风餐露宿,他对于这种小摊位并不嫌弃,可是靳菟苧堂堂郡主,竟然也如此怡然自得地站在简陋市井摊位面前。
“你……要不你到旁边等着,我来排队?”
靳菟苧摇头拒绝,明白霍寅客心中顾虑,她轻笑,“你忘了,我们第一次匆忙在外用早膳,是比这里还要简陋破败的摊位面前,你说过,别看小摊贩没有酒楼大气,但是味道却是一顶一的,若是为牌面不尝试,会错过许多人间佳肴。”
灰蒙小巷中,清丽出尘的女孩的话如涓涓清泉欢快了埋在霍寅客心间角落的记忆。小霍寅客不过是过意不去请小靳菟苧吃街边小摊,才说出那番话,没想到靳菟苧一直记得。后来在外间用膳,虽说不是次次大酒楼,也多是环境较好的馆子,他从来不知,作为世家女,靳菟苧会因此丝毫不介意小摊贩。
他的小兔子,一直都是这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