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没有被传唤,看警察把那几个女孩儿带走了,他也就自己走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那茶楼,还真是怪了,好好的,那女孩儿怎么会跳楼?他回想起女孩儿从楼上掉下后的眼神,心里也不免开始慌了起来。
趁天还没黑,杨睿开车回到山庄。再看河边,杨睿不禁感叹,这些钓鱼的人真是执着,天快黑了还留在这儿不肯走,还有的人把孩子都带来了,也不怕小孩儿溺水。
“爷爷,你看。”
“看什么?”
“那里有个小妹妹。”
“哪儿啊?”
“就那儿。”
老人顺着孙子的手指的方向看,没看到什么,也没说什么。杨睿回头,在山林里,他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天色有些暗,他也看不太清,但是应该是她没有错。
杨睿转身,看这河上的石子路,因为昨天大雨,石子路被淹了一部分,他担心那个小女孩儿,也不顾鞋子会打湿,慢慢越过一块块石头,来到河对岸。
丛林里只有一条去往山顶的路,然而小女孩儿不在那条路上,她躲在一片杂草间。杨睿的鞋子已经湿了一部分,又在杂草间穿梭,脚面的疼痛感又来了。他也顾不得,直往小女孩的方向过去。
来到她跟前,她看到小女孩披着一个黑白格毯子,毯子下还是那件白色的睡裙,头发松散开来,脚下穿了鞋,那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大人的,白色运动鞋,鞋子已经不那么白,边角也磨损了。
“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你妈妈知道吗?”她只是忽闪着眼睛,没有回答,杨睿蹲下来,“你这鞋子哪儿来的?怎么不穿自己的鞋子?”
“我从桶里拿的。”
“桶里拿的?”
“就是一个很大的红色的桶,上面画了小人儿的。”
杨睿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大人:“走,我带你去前台找你家大人。”
杨睿准备牵她的手,小女孩儿躲开了,往后退了两步:“不,我要自己找。”
看那倔强的小眼神儿,杨睿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
“宝宝?”
“妈妈叫我宝宝。”
一时间,杨睿也有些不知所措,若此时他手中有一个糖倒好了,或者一个玩具也行,他怜爱地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叔叔跟你玩游戏好不好?”
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游戏?”
“你追我赶。我往前跑,你在后面追我,追到我了,你就赢了。”
她笑了,发出清脆的“咯咯”两声,用力点了点头。
杨睿也笑,他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看着小女孩儿:“来,宝宝,我要跑了,来追我啊。”
他继续往后退,小女孩笑着追过来,眼看快追上了,他转身往路的方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跑到台阶边时,他回头冲着小女孩喊道:“我要下台阶,到河对岸去了哦,我慢点跑,你也要慢点追,小心台阶啊!”没有回应。
他向后看,没有看到人,只有各种树,杂草,野花,抬头看了一眼,天快黑了。他有些慌,是不是跑太快了?小宝宝摔倒了?他赶紧回去。可这丛林是自然的丛林,没有路,所有的植被都是自然随机生长的,他也记不得来去的路。杨睿仔细回忆着,小女孩儿是在一棵松树下,松树,他四处看,又泄气了,这里的松树太多了,哪一棵啊?
他扯着嗓子喊:“小朋友!宝宝!”
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不会小东西已经跑回去了吧?应该是吧,不然他这么大声喊,小家伙不会听不见啊。于是,他朝着台阶的方向往回走。来到山脚下,他再次渡过石头桥,到对岸的时候,他发现岸边有几个钓鱼的人奇怪地朝他看了看。
杨睿径直来到前台,没有看到江书颜,而是另外一个穿着前台衣服的年轻女人:“您好。”
“呃……江书颜呢?”
“她是轮休。”
“嗯……我刚刚看到山上有个小女孩,她自己跑出去了,我本来准备带她回来找她家人的,结果她又自己跑了,我有点担心她的安全。”
“您稍等。”前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又抬起头,“我们目前没接到客人求助。”
“她家人肯定没发现,那么小的孩子……”
“她大概多大?”
“五岁左右。”
“这个……应该没事吧,如果真是那么小的孩子,家人肯定会带在身边,丢了很快就会发现的。”
“不一定是客人的孩子,也可能是你们员工的孩子。”
“呵呵……我们老板规定了,不允许员工携带亲朋来山庄上班。”
“那……那些钓鱼的人呢?”
“钓鱼的除了山庄的客人,也有镇上的人,还有从别处开车来的,他们都缴纳了垂钓费用,如果不是山庄的客人,那也就不在我们的责任范围内。”
后面又进来客人要入住,杨睿也不好再多问,只得犹豫着出去。此时,天已经黑了。他回到河边,眼瞅着这三面的山林,心里忧虑加深,如果小女孩儿四处乱逛,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山庄外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他很快反应过来,上前去:“正好,警察同志,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警察听完杨睿的话,走到那些钓鱼的身边问了几个人,然后杨睿就听见警察跟他们招呼:“谁家带了小孩儿来一定要看好啊,这河水也深,已经好几个人掉进去过了。”
回到杨睿身边:“不是他们的孩子,估计是哪个客人的小孩儿,既然客人没求助,那应该就是找到了。”
“可……”杨睿还是担心,不过既然警察也问了,前台也解释了,他也不好再多要求什么。
他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对面幽深的丛林,又看了一眼眼前迟迟不愿回家的钓鱼人,犹豫不定,又别无他法。他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前方,那几个警察也在往客房的方向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向左看,左边有一个大的红色垃圾桶,他一下子想起那小女孩儿的话,又记起她脚上的鞋,不会是在这垃圾桶里捡的吧?
杨睿疑惑着,难道,她是流浪儿童?野孩子?不像啊,她那脸蛋儿很干净,不像是没人要的孩子……那她怎么总是一个人四处乱跑呢?一想到这些,杨睿就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心就开始痛了起来。
回到客房,杨睿坐在灯下,看着自己的画稿,他头脑里始终记着那个小女孩无辜可爱的脸庞,那天然的萌深深地触动了他。他无心创作,把椅子往后挪,电脑推到一边,两只腿放到桌上,背靠着椅子,回忆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个山庄有一种灵气,这种灵气当然,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用。他从小就梦想过这样的地方,就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有吃的,有电视看,他愿意这样清净余生。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童年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父亲,四害全占,却仍然自我催眠,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只是才华得不到赏识,母亲呢,更是无能,被赶了出去,说是舍不得孩子,其实是需要人帮她做家务照顾她,也还在幻想,父亲会带着一身的财富回来向她道歉求和。这样的人生不切实际,又畸形扭曲,可母亲不觉得,她只看得到自己的苦,看到自己身为一个女人的弱。
他们都看不到,他的内心。
杨睿打开电脑,看了看前妻生前的照片。他不爱她,却也愧对她。有时候,人生就是很奇怪,高夏家庭幸福,为人坦诚、真挚,上天却给她一个重击,早早地夺去了她的生命。而他,在苦水里煎熬,上天留下他索求无度的父母,也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又让他孤独一人。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上天有逻辑吗?
思来想去,杨睿犹豫着,逝者已矣,他删除了前妻的所有照片和视频,关了电脑。回到床上,躺下,他双眼空洞地看着屋顶,一旦夜深人静,一旦回忆涌起,接踵而来的,就只是空虚和孤寂。
第二天,他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那是布谷鸟,那声音柔和又悠扬,响彻整个山林。他坐起来,手好麻,昨天睡觉都没脱衣服,晚上也没吃晚饭,头有些晕。
他起身,来到浴室,用冷水冲了脸,双手撑在水池两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昨夜的多愁善感,他拿了毛巾擦了自己的脸,暗自发誓:一定要活得像自己!
从客房出来,去了餐厅,杨睿坐在那儿吃早饭。旁边的饭桌旁,两个中年女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我们等下要不要跟前台说,换个房间?”
“他们能给换吗?”
“为什么不给换?”
“房间本身没什么问题啊。”
“房间没问题,可隔壁那人……我对于那种嫌疑人没有好感。”
“就是警察来盘问而已,不一定就是嫌疑人。”
“我不行,我不像你,我胆儿小……”
“没事,我们后天就退房回去了。”
“嘘嘘嘘,别说了,他来了……”
杨睿注意到苏辰从餐厅的大门里进来,两个女人的眼神也随之低了下来。警察昨天来是找苏辰的?找他做什么?
待苏辰坐过来,那两个女人看苏辰离他们近,饭都没吃完,就一起走了。
“昨天警察来找你了?”
“你看到了?”苏辰头也不回。
“呃……找你干嘛?”
苏辰抬起头,还是大口咬着油条:“就一个女的,昨天在镇上从茶楼上跳下来了……”
“你们认识?”
苏辰停下,嘴里还鼓鼓的,盯着苏辰:“你认识那女的?”
“不……不认识,不过我昨天也在茶楼。你跟她……”
苏辰继续吃东西:“玩一玩嘛,那种低级的货色也就这么点儿本事,骗骗屌丝,供富二代玩几天的。”
杨睿也不喜欢那个装嫩的女人,可当苏辰说出这样的话后,他也觉得这话太难听了:“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损别人。”
“你喜欢那种货色?”
杨睿摇摇头:“但我也不会那样说别人,不喜欢,不理就是了。”
苏辰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杨睿心里有些嘀咕,第一天见苏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有素质的人呢?怎么越到后来,他给人感觉越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