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营地的那一刻,不约而同的趴在盛水的瓶盖上疯狂吸吮起来。
顶着一整天的烈日,冒着随时来临的危险,除了身体上的疲劳,心理上的压力同样令人喘不过气来。
粉刷匠之歌只不过是他们排解压力的方式罢了,绝对没有半分嬉闹,没有半点恶趣味的想法掺杂在其中。
“你俩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开心呢?”建国不解的看着叶诺与铁柱,表情尽是不解与疑惑。
两人默契的将其无视。
“唉,真的好烦啊!”整天沉闷无聊就算了,在营地里躺着,还要和夏言他们藏在罐头盒里,牛肉干真的有点腻,矿泉水也被闷的温热难以下咽,唉苹果也不够甜…
“我真的是太烦了。”
建国见两人无视自己,于是滔滔不绝的诉说抱怨着自己的“苦楚”。
叶诺和铁柱咬着牙,心中不断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忍,我继续忍,他是伤员,不能动手。”
见两人忍气吞声,得到鼓舞的建国越发“仗伤欺人”,不断逗弄挑衅着他们,一瘸一拐的靠近二人,左手揪揪叶诺的头发,右手摸摸铁柱的臀部。
“我刘建国!是为了保护大家受的伤,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老子出去劳累一天,回到营地还要受到这种嘲讽挑衅,这怎么能忍?
于是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并肩朝着正在口若悬河,指点江山的建国走去…
“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动我不成?”建国有些心慌,高声彰显着自己的士气。
叶诺二人并未回应,只是不断活动着手腕,微笑着向他走来。
“这两人不会真的想打我吧,不行!气势不能输”。
于是他又提高了一个调:“我可是为保护大家立下汗马功劳,受伤后若是被人欺负,岂不是令人寒心?”
此时的刘建国,好一副大义凛然的伟岸形象。
但很遗憾,这并不能阻止想要泄泄火的叶诺和铁柱。
在两人双手按住建国的那一刻,建国终于使出来自己的杀手锏:“怎么?现如今有伤在身,倘若打闹嬉戏中撕裂伤口,你们二人岂不是愧疚?”
“唉,总的来说,我也是为你们着想。”
铁柱只是狞笑着:“桀桀桀……我们不会撕裂、伤口,但可以打死你。”
紧接着,两人按住建国扭动的身躯,在他的哀嚎之中,朝着脚心挠去——怕痒是建国最大的弱点。
打架可能打不过他,但对他全身上下共计九处的敏感部位,两人早已烂熟于心,倘若每一处都逗弄一番,足以让建国生生笑死。
于是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中,痛不欲生的建国开始求救:“夏言梦竹,哎吆我不行了,哈哈快管管他俩啊!”
听到求救的二人并未伸出援手,只是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嬉戏。
在夏言和江梦竹的记忆里,在灾变过后,他们三个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孩子气的嬉戏打闹过了。
男孩子在明白责任与担当的那个瞬间,就已经长大了。
三个尚且青涩的少年,要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努力生存下去,还必须要照顾保护好她们,很多中年人都没有的担当与责任,他们却硬生生挑在了单薄的肩上。
在搏斗中受伤,不顾外界危险探查巡逻,缜密的分析选择,尽全力护她们二人周全。
这些,夏言和江梦竹都看在眼里,他们不说不代表不会害怕,不会累,在差不多的年纪里,他们却要承受更多的担子。
末世环境下,现有的社会体系被摧毁,女性本就处于弱势的一方,虽不乏巾帼英雄毫不逊色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但对于绝大多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言,依附委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梦竹不是甘愿委身依附的女子,自幼练习散打搏击的她,从来都是保护这三个男孩子与夏言的大姐头。
受人欺负她出头。
被人勒索她双倍讨回。
甚至于铁柱被酗酒的父亲拳脚相加时,她敢独身冲进去阻止这个醉汉,毫无顾忌的牵着鼻青眼肿、痛哭流涕的铁柱逃出这个魔窟。
径直带回自己家中。
那一天,餐桌上。
铁柱不敢拨弄筷子,不敢将食物送入口中,在黑暗环境中成长的他总是如履薄冰,不敢给别人添麻烦,不敢在受到欺辱时还击,不敢在醉气冲天的父亲痛打母亲时说半个不字。
他总是这样怯懦。
像一只谨慎的仓鼠,不敢对饲养盒之外的天空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但江梦竹带给了他希望。
带着他从黑暗的泥沼中窥见一丝丝温暖,带着他从恐怖的“巢穴”中走出,让他明白了,这世间不仅仅只有被父亲砸烂的家具,不仅仅只有四处潮湿发霉的难闻气味。
这世界上还有饭香,还有温馨的环境,还有敢于反抗的勇气。
铁柱在饭桌上的局促中,江叔叔与李阿姨的热情与心疼更加令他无所适从,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甚至忘了习惯性的说谢谢。
江梦竹看着眼前这一幕,当着父母的面,肆无忌惮的宣布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回去就住在这里,以后你…就是我江梦竹的童养夫。”
“谁想动你,得听听我同不同意。”
“打狗也得看主人!”
“好吧我承认最后一句用的不太恰当,反正我成绩不好,但意思就是这样,老江老李赶紧给个准信儿。”
餐桌上的父母在惊愕中久未回过神来,江北涛送到嘴边的菜,就这样不争气的掉落在地上…母亲李惠立即指了指女儿的额头:“女孩子家家…说这种话羞不羞。”
“哼╯^╰。”
江梦竹撅着嘴,气鼓鼓的回应道。
许久,江北涛才回过神来。
父母皆是读书人,均温润尔雅,以礼待人。
自己更是以“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作为座右铭,时常勉励警醒自己,为何生出的女儿性格却完全相反?
是个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的文化沙漠也就罢了,还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棒,毫无半点女孩子的温柔与矜持。
今天更是说出如此惊为天人的话来,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到好,当着父母的面儿给自己指派婚事。
“唉,都坏自己宠坏她了啊。”
不过现代社会也不吃那老封建的一套嘛,我江北涛的女儿到也颇具秋瑾先生之侠气,新时代女子之先进。
“况且…虽说王铁柱这小子家庭不怎么样,却颇有我当年学魁之风采,假以时日若是出人头地,到也不至于不能做我的女婿嘛。”
江北涛心中想了很多,但表面的严厉是必须要做到的,不然以后不得让这不知羞的丫头翻了天?
“梦竹,可不能胡说,再如此任性我可要罚你了。”
“哼╯^╰。”
这是江梦竹给他的回应。
…
脸色涨红的王铁柱,听到“童养夫”这三个词后,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却下定了付出更多努力寒窗苦读的决心。
对于贫穷的人而言,那是他们人生节点中最公平的一次选拔,与财富无关、与地位无关,只与学识有关。
所以王铁柱一定要抓住,紧握住,牢牢掌控住。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温馨的餐厅灯光柔和,满桌的菜肴散发香气,十四岁的穷酸少年局促不安,他始终没有动桌上的筷子,只是暗暗发誓。
“他可是要成为江梦竹“童养夫”的男人啊。”
这顿饭就留到明媒正娶她的那一天,堂堂正正的坐在桌上再吃吧。
他现在确实自卑,他现在确实不配。
至于住在江梦竹家中,更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餐桌上的菜肴自始至终一口未动,礼貌的道别后他轻闭门离去。
追出来的江梦竹有些焦急:“傻子,你要是回家去再挨打,大晚上我可不会去救你。”
铁柱回过头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放心,不会再挨打了。”
江梦竹觉得他有些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只是目送着他单薄的背影远去。
在铁柱即将消失在视野处之时,他突然停下来,犹豫片刻后终于转身呼喊:“说过的话,就要算话。”
一向大大咧咧的江梦竹,在路灯照映下,泛红的面容显得很好看。
她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看你表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