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和我迎面撞上的是阿杰,他赶忙伸出双手把我扶住。
“忙慌慌地走这么快,你是属兔子的啊?”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几天你怎么总是气鼓鼓的啊?就这么不开心吗?”
我斜眼看他,还是不说话。
“丁丁,我不想你这样,我还是想看见在学校里那个可爱的小不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阿杰单独说话,他的语气突然很认真,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我犀利地瞪着他,冷冷地问。
“你变了。”
“是你变了吧?”
“我一直是我,从来没变。”
“哼,现在谎话真是张嘴就来啊,还说没变!”
“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难道我说错了?”
“不是,至少在朋友面前,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真会演戏!哦,差点忘了,你们这里,每个人都是演员,都把自己演成老总,真恶心。”
我的嘴巴一向恶毒,气急了,什么话伤人就说什么,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抵死。
“……”
“不是吗?贺总?”
“……丁丁,虽然我很生气,但是,我不会对你发火,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口下留情。你拒绝了解我们的工作没关系,但是,不至于这么怨恨吧?”
“工作?你们这个也叫工作?一群骗子的狂欢!”
“原来你是这么看这件事的!”
“不对吗?看你们这个可笑的分享会,一群小丑在表演,一群蠢驴在鼓掌!”
“……哈哈,丁丁,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其实你不愿意做我们这个,我不强求的,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以后还要做朋友的啊!”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几天来的积怨一下子倾盆而出,把自己的情绪抖落得淋漓尽致。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这个可恶的人,这两天让我的心情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今晚如果被他赶出来,让我露宿街头,我就在这个草坪上坐一晚上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单独在他面前,我虽然愤怒,但是很放松,嘴巴也背解放了似的,肆无忌惮起来。
“不用做朋友了,永远不会是朋友了,从你骗我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我没有想骗你,只是想你能来看看,仅此而已。”
“可笑。”
“是真的。”阿杰仿佛要哭了一样,可能为了表达他说的是真的,真会演,我在心里说。
正在这时候,会场里的人涌出来了,看来是他们那个可笑的分享会结束了。
“贺总,我说你躲哪儿去了呢!原来在这里啊!”有人用暧昧的语气大声和阿杰打招呼,一脸神秘的坏笑。
“贺总!”我阴阳怪气地小声喊他。
阿杰假装没听见我,盲着回应他那些热情的朋友。
这时候燕玲也出来了,脸涨得红红的,在人群里搜索我,我很早就看见她了,没有叫她,我在心里生她的气。
她终于看见我们了,笑着从人群里挤过来。
“两个人躲在这里,让我好找。怎么出来就不进去了呢?”
“在外面和贺总交流一下。是不是呀,贺总?”我阴阳怪气地说。
阿杰不接我的话,假装没有听见,微笑着。
“其他的人怎么没有出来?”他问燕玲。
我和他的谈话,就这样在突然涌出的人流中戛然而止。我为表达了自己,发泄了情绪而痛快,他却显得很落寞,可能被伤到了,可是在我心里,这些还远远不够,我一定要揪出他的小尾巴来,揭穿他们的骗局,让他亲口承认,他们就是一伙骗子。
没有等江美他们出来,阿杰领着我们离开了会场。
“呀,阿杰,今晚不出去应酬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呀!”燕玲笑着问他。
“今晚不出去了,我给你们买一串烤肠,要不要?”
“那可以有!”燕玲兴奋的满口答应。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我有点感冒,不舒服。”我推辞道。心想才不要吃你的烤肠。
“去嘛去嘛,人家阿杰可是月薪过万的人,请学妹吃一个烤肠还是可以的!”燕玲挽着我,不让我走。
“就一个烤肠,买了就回去休息。”阿杰着急地说,他好像很害怕我不去。
我没有再拒绝,突然有点不忍心,看着他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可怜,我又想起在学校里,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他给我买烤肠的情景。
过了桥不远的地方就是夜市,长长的一条街,各色小吃琳琅满目,我本来好吃,这几天又几乎没怎么吃饱过,远远地闻着飘过来的香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阿杰站在一个烧烤摊前,给我们搬过来小凳子安排我们坐定了,就过去点菜,他不时用手指着说要这个要那个,点了好大一堆烧烤,还要了三瓶啤酒。燕玲一个劲儿地说破费了,很开心,毕竟从离开学校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我不想坐下来,我也不想吃他的东西,尽管我也很馋,那几天,常常会突然想哭,悲伤说来就来。
烧烤很快端上来了,阿杰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啤酒。
“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来到这里,为这份信任,我们干了!”阿杰突然站起来,高亢地说。
燕玲也赶紧举起酒杯站起来,我坐着不动,故意看着远方,假装没有听见。
燕玲弯下腰来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站起来喝酒。
我坐着不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转头看别处,不看阿杰。
我其实在一个月前才学会喝啤酒,那时候有同学们陆陆续续找到了实习单位,就要离开学校了,老师提议提前毕业聚餐。于是我们去了一家很大的火锅店,提前吃散伙饭。大家最开始还比较矜持,然后有几个男生背了吉他,为大家弹唱了《同桌的你》,吉他弹得一般,歌唱得一般,可是很真挚,唱着唱着他们就哭了,大家都哭了,跟着合唱,一片泪海。其实很舍不得,最开始不知道怎么表达,流了眼泪,就坦然了。每个人都举着酒杯,和每一个人道别,和每一个人干杯,我从来没有喝过啤酒,第一次喝就是这样的情况。啤酒开了一箱又一箱,歌儿唱了一首又一首,眼泪流了又流,回不去了,那样真挚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阿杰一口喝了杯子里的酒,对燕玲说谢谢,可能是感谢她没有像我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应该我们谢谢你才是,肯收留我们,让我们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认识这么多有能力的人。”燕玲说。
我一听燕玲说这种话就不舒服,如果是以往我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在这里的几天,听到的全是这些奉承话,不着调的官话,一听就是他们加盟连锁的味道。
“不不不,首先要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尤其要谢谢你,燕玲,咱们本来不熟,但是你这么相信我,从今往后,无论将来怎样,只要有我在,我都会罩着你,尽我所能。”阿杰豪爽地又喝了一杯酒,脸已经红了,烧烤还没有吃,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就脸红脖子粗,连脚指头都是红的,看着都难受。
燕玲又赶紧倒满酒回敬,表示谦虚和感谢。
阿杰和燕玲说这些的时候,不时用余光看我,我知道有些话,是说给我听的,我才不在乎,我无所谓罩不罩,我是要走的。我心想你们将来要做你们共同的“事业”,先互相恭维一下吧。于是我拿了一串烤盘里的韭菜吃起来。
至今记得那里烧烤的味道,不是我们四川的麻辣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应该是放了番茄酱,很好吃,从里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烤韭菜,却一下子就爱上了,吃完我又挑了一串韭菜,阿杰看我喜欢吃,赶紧喊老板再烤五串,看我没有拒绝,仿佛一下子高兴起来。
“还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够了够了!”燕玲赶快表示不要了。
本来不打算吃他的东西,但还是吃了。像生闷气的小孩,看见吃的东西就忘了生气的事。
酒是个好东西,两杯下肚,整个人好像被打开了,我很想和燕玲说点心里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举起酒杯,红了眼眶:“燕玲,这一路上,谢谢有你。”
“也谢谢有你。”燕玲也动情的说。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当然。”
“我们一起来,我们共同进退好不好?”
“能共同进退当然好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留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再说吧。”燕玲迅速撇了一眼旁边的阿杰。
“你现在就答应我,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丁丁,难得这么好的夜晚,我们不说这些,说些有意思的,好不好?”
“你不愿意说,我问他。”我借着酒劲,把眼光转向阿杰。
“嘿,你自己说,你把我们骗过来做什么?”
“丁丁,不要用骗这个字,永远不要,好不好?”
“不要避重就轻,你就说,你们是不是骗子?”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丁丁,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我们好好吃点东西不好吗?为什么老是这样,中午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燕玲对我大吼道。
“没关系,让她发泄一下,我不会生气。”阿杰平静地说。
燕玲没有接阿杰的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我突然就泄气了,不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仰着头使劲咽下了满眼的泪水,我不知道燕玲在怕什么,或者真是我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