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忽然颠了下,十五迷糊的揉眼睛,见她要醒,温玉言赶紧闭上了眼睛。
她逐渐醒来,扭头看到温玉言的手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的脑袋在他腿上,吓得她赶紧坐直 ,缩回到角落。
见他似乎是睡着了,心中松了口气,庆幸还好他睡着了。 温玉言悠悠睁开,装模作样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十五,到哪了?”
“啊?”十五回神,赶紧掀开旁边窗帘,看了看外面回,“应该快到沥县了。”
“嗯。”温玉言斜看她,浅浅一笑。
等到了沥县时,已经是临近黄昏,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
温玉言端着一些饭菜,走上了二楼,然后在门前停下,冲着里面说,“十五,我可以进来吗?” “等,等一下!”屋子里的十五,声音略带了些慌乱。
温玉言安安静静的在外侯着,片刻十五跑来开门。
见他端着饭菜,十五不解其意。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温玉言问到。
十五木讷的点了点头。 温玉言端着东西便走了进去,然后将饭菜摆在桌面,随后坐下看向十五,她还呆呆杵在门口。
“过来吃饭。”温玉言对她说到。
十五这才明白,那些饭菜,居然是给她端来的?!
“王爷,你不用做这些的。”十五走过来说,“我只是个奴婢,您如此可真是折煞奴婢了,我可以自己下去吃……”
“坐下,吃饭。”温玉言避开她的那些话,显然不是很喜欢方才她所言。 十五拘谨的坐了下去。
“王爷……”
十五欲说什么,温玉言宛如命令一般,道,“吃饭。”
“是。”见他态度坚决,十五想那就吃完了再说吧,她抬起右手想拿筷子,可是一抬就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引起一阵疼痛,于是她换左手拿筷子。
温玉言只见她,像个拿筷的初学者一般,艰难的夹菜往嘴里送,可怜的同时又有几分可爱。 他无奈一笑,伸手从十五手中,把筷子拿了过来。
十五不解其意,茫然的看着他,心想他该不是嫌弃自己吃相难看,不让自己吃了吧?可自己也没办法啊,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用左手吃饭。
就在她脑中还在飞快的想时,温玉言把她的饭也拿走了。
我现在确定,他不让我吃饭了。
十五心中腹诽,但刚想完,温玉言却端着饭碗,夹起了一块肉,伸到了十五嘴边。
十五震惊,他不会是要喂我吃饭吧!
见十五目瞪口呆的样子,温玉言好笑道,“愣着做什么,张口吃菜。”
“不不不不行!不行!”十五紧张的直拒绝,说,“怎么能让王爷喂我呢,这这不妥当!”
“快吃,我好去歇息。”温玉言自顾自的的说。
“这真的不妥。”十五摇着头,伸手想拿回筷子,可温玉言就是不松手。
他紧紧拿着筷子,固执且认真的说,“你不吃,我就一直这样举着。”
“我……”十五无言以对,她了解温玉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无奈十五只好缓缓张嘴,咬下了筷子上的那块肉。
温玉言满意一笑,又夹了一口饭,递到她嘴边,十五只能乖乖吃下。
“来,吃口这个。”温玉言声音软语的说到,像哄小孩儿一般,眼眸中满是温柔。
十五吃着,忽然不由鼻腔一酸。
温玉言见她眼眶逐渐湿润,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菜太辣了?”
十五摇了摇头,对他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的说,“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此情此景,让我不由想起我的父亲。”
“他以前也经常给你喂饭吗?”温玉言好奇的问。
十五再次摇头,说,“没有,但他想,可惜儿时的我,开智的早,总觉得这样很愚蠢,现在想想,那时的我,虽然得到了同年孩童,所不及的才智,却也同时失去了,同年孩童所拥有的回忆……”
别的孩童回忆中,大多数是母亲的拥抱,父亲的逗趣,朋友的嬉戏,而她是一卷卷书籍,一场场棋局。
或许那个时候,她应该放下一些骄傲,做些那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缠一缠父亲或者撒撒娇,而不是一次次故作高冷的,将他所有好意拒之门外,曾经他的那些她觉得无比幼稚的行为,现在看来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疼爱罢了。
可惜,往事不可追,岁月不可回,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十五?”
十五回了神,紧攥着膝盖上衣物的手心,也顿时松开。
“对不起,我走神了。”十五道歉到。
温玉言柔语道,“想念自己的亲人,又不是什么错事,十五无需致歉。”
十五点了点头,莞尔一笑。
温玉言又夹起了菜,送到她嘴边。
十五张口默默吃着。
于是一菜一饭的,不知不觉十五就吃了大半,温玉言却像是喂上瘾了一般,一直给她喂。
“王,王爷,我吃不下了……”十五撑得不行,实在忍不住道。
“嗯。”温玉言这才放下筷子。
十五起身想收拾碗筷,温玉言却抢先一步,将碗筷收拾去。
“你好好歇着。”温玉言道。
十五只好点了点头。
温玉言又抬手拿掉了她嘴上,什么时候沾的饭粒,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十五整个人呆了……
回到皇城后,温玉婷言带着贡品,前去复命。
“兰君,这次做的很不错,没叫朕失望。”温政良对前面的温玉言道。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谴责和嫌弃,忽然间被这样夸赞,温玉言十分不适应,但他也没想到此生还会被自己的父皇看重。
“多谢父皇夸赞。”温玉言心里高兴到,有很遗憾的说,“可惜儿臣还是没能将那幅画卷追回。”
“罢了,至少证明我天盛真的,混入了他国奸细。”温政良道。
温玉言不解,谨慎的问,“那画上究竟是何物,为何会同奸细有所牵连?”
“画上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温政良回,“朕得漠北暗探告知,此人已潜入我天盛,一经发现,当即刻除之。”
“行了,你先退下吧。”温政良挥了挥手。
温玉言拱手作揖,回,“是。”
然后慢慢退出了殿堂。
后来温玉言得了不少赏赐,朝堂上的人这才知道,温玉言居然办了这么棘手的事情,更多的人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永安王府中上下个个是兴高采烈,看着一批批赏赐物被抬入府中,老一辈的下人这辈子都没想过,也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而宫里的贤仁倒是十分不悦,再加上司徒家接连几日驳她家面子,让她更是心中不快,在殿里大发脾气,被打的伤痕累累的小宫女,只能跪在地上忍气吞声,连哭都不敢哭,若是哭出一声,换来的则会是更加严重的鞭子。
“霏霏呢?把霏霏给本宫叫来!”贤仁勃然大怒道。
旁边的嬷嬷点头哈腰,赶紧遣人去叫唤。
过了许久,长孙霏霏姗姗来迟。
“本宫让你阻止司徒和楚府两家联姻,可是你却失败了,叫本宫甚是失望。”贤仁黑沉着脸冷言。
长孙霏霏垂眸道,“楚潇然和司徒流萤是真的两情相悦,就算霏霏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让二人产生隔阂。”
贤仁鄙弃的看了眼她,以命令的口吻说, “长孙霏霏,我限你在半月内,不论用什么手段,给本宫嫁入丞相府,为你的失败将功折罪!”
长孙霏霏攥紧了拳头,咬牙缓缓道,“我不愿。”
赤林心头一惊,担忧的看向她。
“你敢忤逆本宫?”贤仁眼含危险。
长孙霏霏直视于她,笃定的说,“我不会嫁给楚潇然!”
“放肆!”贤仁暴怒的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同本宫说话?你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名利地位,都是谁给你的,若不是本宫,你现在还只是个乡野丫头!”
长孙霏霏嗤笑,“我自然知道是谁给的,但我更知道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又付出了多少为您做了多少恶心的事!我受够了,什么名利,什么地位,我不要!”
说着长孙霏霏转身跑出了宫殿,赤林赶紧跟上。
“娘娘,可要将她抓回来?”旁边的下属问到。
贤仁不慌不忙的说,“不必,这只狗,她会回来的。”
“郡主!”赤林在后面叫她。
可长孙霏霏全然不顾,疯了似的往宫外跑,一边跑一边抬手将头上,繁琐沉重的发饰一一扯下,一支一支掉落在地。
仿佛只要她丢掉这些,就能长达半生的,叫她痛苦不堪的束缚中逃离。
她翻身上马,向城外疾驰而去,赤林一路追随。
不知跑了多远,长孙霏霏终于停下了脚步,她下马缓缓朝前方的悬崖走去。
“郡主!”赤林惊恐无比。
好在长孙霏霏在悬崖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
“郡主,你不要做傻事。”赤林惴惴不安的说到,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她立在悬崖边,风吹动着她紫色的襦裙,披帛在空中凌乱的飞扬。
赤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见过无数血腥生死的他,在这一刻也是害怕忐忑不已。
因为此时的长孙霏霏,宛如在狂风摇摇欲坠的纸鸢。
长孙霏霏扭回头,仰头看向天边的夕阳,霞辉映红了她的脸,她颤抖的伸出手,感受清风从指尖拂过。
“你说,我要是阵风,就好了……”长孙霏霏渴望道,“这样我就能去看看西北的风雪,无垠的碧海,不绝的青山,不用像只金丝雀一般,困于那三寸牢笼。”
“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曾自作聪明的,在贤仁面前跳了霓裳羽衣舞,倘若我那日我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也许就不会被带入皇城,不用活的像个傀儡。”
比起郡主,她更向往于,曾经的生活,那时的她,多么的无忧无虑。
现在的她,看似拥有了很多,但其实她失去的更多,失去了父亲和母亲,曾经的他们随遇而安,而现在的他们,有的只是永远也满足不了的贪婪,她更是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你带我走吧……”长孙霏霏扯住了赤林的衣角,祈求的说到,“赤林哥哥,带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成……”
什么名利,什么地位,她不要,她要的只是一个自由,一个他。
长孙霏霏看着他,一滴滴眼泪,从眼眶中滴落,她是那么的渴望,那么的期望。
一声赤林哥哥,将他的记忆瞬间拉回到了以前,曾经,她还小的时候,就老是喜欢,追在自己身后,喊着赤林哥哥。
“赤林哥哥,为什么月亮今晚是圆的?”
“回郡主,因为今夜是十六。”
“他们不是说,月亮是十五圆吗?”
“回郡主,话是说十五圆,但其实真正圆的时候,是十六。”
她每天都会有很多小问题,而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耐心解释。
那时的她很喜欢听戏本子,一有空闲,便会拉着他的袖角,一边往外跑一边说,“赤林哥哥,你快些,不然说书的都要走了!”
那时的她也很调皮,总是喜欢爬到树上,不管多高她都敢爬,还总带着他上山捉蝴蝶捉蝉。
赤林也没想过,自己拿刀的手,在某一天会成为一个小姑娘的枕头,而自己杀人的刀,被她拿去切瓜果,烤山鸡。
赤林想起来,儿时的她,也是个爱笑的姑娘,但随着她的长大,她就再也从未真正的笑过,她的笑逐渐变得虚伪,变得疏离,说得每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是带着无尽的算计。
他见过她站在人群中翩翩起舞的风光,更也见过她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痛苦。
“好,我带你走。”赤林深吸一气,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到。
长孙霏霏含泪笑了起来,说,“听闻东边的青海,风光无限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们去看海,看大漠孤阳,看西北风雪,你可愿随我,看遍天下佳景?”
“我尊贵的郡主大人。”赤林单膝缓缓向她跪下,仰头拱手坚定不移的说,“您所过之地,便是属下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