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海宁就起来梳洗,锦儿起来的更早,一边给海宁整理衣服一边嘱咐,“小姐,这真是好事成双,咱刚找到新宅子,你就来了好消息。你千万沉住气,我猜肯定是考的好人太多了,官府不好排名,所以才让大家一起去,现场比试一下。”
海宁笑道,“你呀,要是会认字的话指定比小姐我强......”
“你就放心大胆去吧,我一会就退房,去宅子那里,做好饭等小姐。”
店小二上来,将一包东西递给锦儿,说是旁边房间的人一早被官府的人叫走了,托他把东西给她们。
“恩人,我去应天府了,明知是火坑,我也得跳,已料到此去凶多吉少。对恩人无以为报,这个玉镯子就留给恩人了,这是我唯一的念想,我再难都没舍得当出去。如今世上没有亲人了,就送给恩人。戚云儿敬上。”
看着手里那支绿油油的绞丝玉镯,海宁心里一紧,“坏了,要是官司不利,戚云儿怕是要寻短见了。”
应天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朱漆大门,左右两座石狮,两侧兵丁把守,气势威严,令人肃然起敬。
海宁交上自己的考号竹签,不一会,便有人从府衙内出来,神态威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宁。”
“考号?”
“114号。”
“进来。”
海宁随着那人进去。
没想到应天府里面也是竹林幽幽,假山池塘,景色异常优美,一路赏景走路,倒没有了来时的紧张气氛,跟着人在里面绕了几次,来到后院。
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有比她还早的人在等候了。
院子中间留一过道,两侧是数十座椅。
过道尽头,是一长案几。
先来的考生分坐在两侧,对号入座。
考生身后则是两班神色严肃的衙役。
这架势,是她不熟悉的,不像是面试,更像是公堂会审。
两侧考生相距不过两丈距离,这种排位法不知道要做什么。
卯时刚过,只听一声“知府大人到”,所有考生全都站起来,又齐刷刷跪下,声音整齐划一,“参见知府大人。”
海宁也仿照这个姿势跪下,没留神地上的石子,膝盖陡然传来的尖锐的疼痛让她浑身一哆嗦。
我去,出师不利啊!
知府刘大人说了句,“众位就坐。”
考生们这才毕恭毕敬起身,各自坐下。
海宁抬头,长案几上已经坐了三人。
当中穿官服的不用说就是知府刘大人,方脸宽额,看上去年过五旬,双目炯炯。
他左首的亦着官服,品阶应该在刘大人之下,圆脸小眼,胡须稀疏,一看就是精明之人。
当看清右边坐着的人的时候,海宁眼睛瞪大。
他怎么也在??
锦衣玉带,轻摇折扇,星眸朗目,姿态悠然,其身份暂不论,单外表来看也是极为出众的男子。
朱翊钧面色肃然,目光扫过下面的考生的时候,恰好对上海宁愕然的眼神。
他唇角一牵,似笑非笑,目光竟有意无意扫过她胸前的时候,还停顿了那么一下下。
我勒个去!
刚才那一眼扫描,海宁瞬间有种被透视了的感觉,面上不自觉一热,条件反射般弓弓后背,转瞬又觉不妥,她是男人,怕什么?!
遂正襟危坐,心里腹诽着,刚才这人——是看男人的正常眼神吗?
刘大人开口了,“今日本府邀请各位考生来,实乃在座诸位文采赫赫,单论文章不分伯仲,故今日召见各位,将进行新一轮比试。”
刘知府说完,脸侧向左方,“通判王大人,开始吧?”
王通判点点头,随即拿起案几上的惊堂木,“咣”的一声,正色道,“将人带上来!”
在衙役“威武”的喊声中,一个女子被带了过来。
那女子没见过这种架势,跪在地上,神情怯怯。
海宁定睛一看,讶然,这不是戚云儿吗?
王通判看着眼前的状子,冷声问道,“下跪者何人,有何冤屈?”
戚云儿定定神,咬牙道,“回大人,民女姓戚,叫戚云儿,是应天府溧水人氏。民女此番要告应天府富商陈泗。五年前,我父亲在别人介绍下与陈泗相识。昔日我父亲做香料生意,攒下一些身家。陈泗以扩大规模为由,向我父亲借款纹银万两。因着陈泗素日对我家多往来,花言巧语之下,我遂将银两借给他,约定一年为期,半分利。但陈泗借钱后一直赖账不给,后又称是我父亲入股他的生意,生意赔了,故一文钱不出。我父亲多次要账,陈泗不耐,将我父亲痛打一顿,我父亲多次诉至衙门,皆被驳回,又无钱治病,又我父亲已含恨离去.......”
戚云儿两眼亮晶晶的,硬忍着泪水不让流出来,一字一句,让人心疼这个弱女子。
“因陈泗害我家破人亡,我在县衙屡诉无门,不得已只能到应天府伸冤,恳请青天大老爷还我公道——”
刚听到陈泗的名字,考生里已经有人神色微变,这陈泗乃是应天府大名鼎鼎的富商,与官府结交深厚,这个戚云儿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告他?
通判大人问道,“你说陈泗有借你家钱,可有证据?”
“钱是我借给他的。”
“还有什么证据?有借条吗?”
“当时陈泗已经写好借条,我也收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何,数月后拿出就剩白纸一张。”
戚云儿又拿出一张空白纸呈上来。
“大胆戚云儿,你竟用空白纸来糊弄本官,你可知罪?”
通判大人重重拍下惊堂木。
戚云儿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她打起精神,倔强道,“回大人,民女万万不敢,但此借条确实是陈泗所给,一定是陈泗在借条上做了文章.......”
“你可有证据?”
“民女没有。”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是胆大妄为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一面之词来告状?
海宁心说,这个陈泗确实够厉害的。
其实这案子放现在也是麻烦。只不过现代证据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借条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录音录像公证等等手段,或者其它前后能够相互印证的证据,基本都能证明借款事实的存在。只可惜在这个朝代,保存证据的手段太少,太单一。
没有借条,一切都无从谈起。
海宁有些同情地看着戚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