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慈闻声,立刻调转了方向,又对着簪行的方向,狠狠磕了下去,嘴里还说着:“奴婢求公主开恩,叫奴婢继续服侍皇帝吧!皇帝他还小,离不开奴婢。”
簪行见神奴一直仰着头期待地看着自己,无声地央求,只能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摆手说道:“行了,别磕了。”
她想了想,又对竹慈说了一句:“你有句话说错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说完,便招手将楚生喊了过来,亲手将神奴交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虽然年幼,但身边不能总是围着一帮宫女,还需要有内宦服侍,以后你就暂时跟在皇帝身边做总领太监,负责皇帝的一切大小事。竹慈,你以后也要听从楚生的吩咐。”
竹慈心神一震,抬头就要反驳,但刚对上摄政王的严厉眼神,便又怂了,最后只能咬着牙,认下这个决定。
此时,一直侯在旁边的花朝,见竹慈的时候有了决断,这才开口问道:“公主,王爷,晚膳已经摆好了。”
如今还在守孝期间,膳食中仍不可见荤腥,但簪行吃素,却不拘束宋裕,所以桌上除了素食外,也摆了一些肉食。 簪行用膳时习惯不言,只闷头用膳,眼神所到之处,便有芳岁会意地帮她夹了菜呈上来。
但宋裕并没有这个习惯,见她光吃素菜,没有营养,担心这样长久下来,她的身体会撑不住,便亲自夹了一个酿豆腐团子,放进了她的碗中。
“多吃一点。”
酿豆腐团子,是用油将老豆腐块炸至蓬松,然后撕开一个口子,往里面填上鸡蛋清、香菇碎、萝卜丁、绿豆粉等馅料,再将开口夹紧,滚上面粉浆,放入油锅里炸成金黄装盘。
所以,分量是实打实的敦实,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簪行吃一个便已经饱了一半,她刚刚已经吃了一个,如今哪里还有肚子吃第二个? 宋裕低头看了眼她纤细的腰身,然后抬眼继续看她。
簪行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又吃了一个酿豆腐团子,这才被允许下膳桌。
用过晚膳不久,便有近卫端着汤药,上来敲门。
“王爷,军医听闻您午间不曾按医嘱喝药,便亲手熬了汤药,亲自端着送到门外,让属下务必盯着您喝完,他还在外面等着收回药碗呢。”
这话说得,好像宋裕像个怕苦的孩童,不肯喝药似的。 簪行刚扬起唇角,就看宋裕摆摆手,令近卫赶紧将药碗端下去。
近卫为难地低头看了看药碗,不知是否要遵令……
“把药给我吧。”簪行突然接过药碗,端到宋裕身前,微微吹了吹,然后将手往前一伸。
宋裕看着乖乖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无奈之下,只能将药碗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刚放下药碗,便瞧见簪行从内间捧出个木盒。
“喝完了?”簪行将盒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块蜜饯,径直递到他的嘴边:“张嘴。” 宋裕淡淡的瞥了眼蜜饯,随后便配合地张开了嘴。
簪行提醒:“你得嚼一嚼,让酸甜味发散出来,才能压住苦味。”
宋裕照做,慢条斯理将蜜饯咽下,“嗯,不苦了。”
簪行盯着他的微小表情,乌溜溜的眼珠子突然一转:“你……是不是不爱吃甜的?”
宋裕摇头:“不是,只是这蜜饯有些过于甜了。”
太甜了?簪行垂眸看向盒子里的蜜饯,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还好啊!”
可能是宋裕口味比较淡,所以并不习惯吃蜜饯,看来要准备一些甜度没那么高的蜜饯才成……甜度没那么高的?
簪行突然想了什么,急忙又跑回内间,随后抱出另一个木盒子。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颗颗茶褐色的小圆球,她拿出一颗,直接塞进了宋裕的嘴里,随后又给自己塞一颗。
小圆球是用山楂泥、山药泥、陈皮、冰片、薄荷等混在一起,味道又甜又酸又冲又凉,顺气又提神,直冲脑门心。
簪行一边将嘴里的丸子咬碎,囫囵吞了,一边歪头看宋裕:“味道还成吧?”
宋裕含着丸子,愣了一愣,突然笑了:“不错。”
上一回吃药后用糖来压制苦味大概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大约还是他娘亲在世的时候,因为他从小就怕苦,所以娘亲总拿糖哄他,他才肯吃药。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人拿着糖粒子哄他。
这一夜,宋裕终于在隔了许多年之后,再次梦见了仙逝多年的娘亲。
梦里,年幼的他伏在娘亲的膝上,娘亲病恹恹的靠在枕上,轻声唤他的小名,声音如同那飘摇的烛火一般,气息浅浅。
“照儿,你要答应娘亲一件事。”
“娘亲,儿子什么事都答应你。”
“好,那你一定要记住,以后要一心一意的对你妻子好,尊重她,善待她,喜欢她,一定一定不要责打她。”
“好,儿子一定不会像爹一样,您……放心吧。”
“好、好、好。”
娘亲泣不成声,许久后才哑着嗓子,试探地问:“除了你的妻,再不要招惹旁的女子,让你的妻伤心,好吗?”
小小的他郑重点头:“儿子答应娘。”
娘亲喜极,伸出颤抖着右手,将握在手心里许久的一块几乎要化掉的糖粒努力塞进宋裕的嘴里,然后便永远地垂了下来。
风动而灯灭,娘亲的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冷而潮湿。
那也是他关于娘亲的最后一段回忆了。
宋裕自梦中惊醒,回味着嘴里残留的甜味,一颗心突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娘亲的入梦,让他一觉睡到自然醒,精神好的不得了,早起练了武后,便又忙着给世家蠢驴们找不痛快去了。
因此,刚巧错过了云襄公主亲手给他端来的早膳。
守在勤政殿的内宦前脚刚把云襄公主送出门外,后脚就将消息传回了玱碧馆。
莺时接到消息后,一刻不敢耽误,就送到了簪行的面前。
彼时,簪行正在亲自清洗新鲜果子,准备制作蜜饯,她头也不抬,对着芳岁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去给公主们传个话,就说午膳摆在玱碧馆,让她们准时过来。”
芳岁低头称是,随后便转身办事去了。
莺时没走,仔细地观察着簪行的神色:“公主殿下,云襄公主意图摄政王,您不生气吗?万一摄政王没经受住诱惑,那……”
“生气啊。”簪行一边给山楂杏子去核、金橘去籽、仔姜去皮,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我生气的原因,不是担心她抢走摄政王,而是她的眼界只能看到摄政王。”
莺时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