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闺蜜点头,小安子夸张地笑起来:“我们堂堂的人民教师,曾经的班花,现在俗不可耐,居然为卖男人裤头子打主意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革命工作,不分贵贱,你的服装店里,难道不卖男士内裤吗?”
焦安子被问住了,不是没人问过,是自己站柜台的时候,有男人来问有没有内裤卖,她十之八九翻白眼儿,觉得被调戏了似的,可能更多的男人不好意思问,父亲站店的时候,别人才好意思问吧。
见对方不作声了,刘苏悠悠才说:“不要把男人的内裤都当裤头子,其实也有很高档的,我今天只在柜台里看了一下,就有些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什么什么四角裤、子弹头裤什么什么的……”
“别说了,别说了,太污了……”焦安子居然捂住耳朵。
“不要鸡脚神戴凉帽——假装正神!难道男人不要穿内裤吗?那才是污染环境哩。”刘苏悠悠一本正经地说,“你那个安安服装店当街,也需要进一批男士内裤,高档点的,品牌的,对于提升你家店很有好处哦。”
焦安子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还没有正式上班,就忙着推销男士内裤了?找不到顾客,就先拿朋友开刀?”
“当然当然,我又没要你插刀,就是叫你放血,也是要你赚钱啊,不信你先买点试试?广告词我都给你想好了:‘男士内裤,保险舒服’,朗朗上口是不是?”
“虽然上口,架不住推销,假如人家要问,哪一点舒服?怎么舒服?你怎么回答?”焦安子想想就觉得好笑。
“要有人问,你让他跟着感觉走就是了。你说感觉这东西,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说着说着,刘苏悠悠自己也笑起来了。是母亲的遗传基因太强大了吧,遇到这么难过的事她也笑得出来,连闺蜜也佩服了。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安子母亲走出来,饭碗放在桌子上,说让她们两个自己吃完了洗碗,她要睡个午觉,然后就进里屋了。
等着母亲关了卧室门,问的也不问了,答的也不答了,只是匆匆洗了碗,两人就乘公交车去刘家了。
她们两个是大学同学,一进学校就一见如故,不仅是一个班,而且是一个宿舍,睡上下铺,都是热心肠,都很善良,都是很普通的家境。
焦家开一家小服装店,卖一些大路货,收入很有限,老两口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女儿的成绩很平常。两人美术系毕业之后,虽然都取得了教师资格证书,一起到一家教育机构应聘,焦安子没有考上,她干脆就回家女承父业,就业也就是卖衣服。
刘苏悠悠回来的几天,都在为母亲的病情忙碌,陪她到医院检查,虽然透视出来,肺部有疙瘩,但是医生说,要做穿刺才能确定是什么性质的。母女两个都说,与其穿刺,不如手术,管它什么性质,割了就是。但医院的病床紧张,今天下午才空出来,才可以住院治疗。
因为陪伴母亲,刘苏悠悠忙得团团转,还没有来得及和闺蜜见面,只是打了个电话通知她,让她不要对别人说,母亲患了肿瘤,需要住院。除了生活日用品,还要办理入院手续,因为自己要陪住,还要带被辱,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
对方马上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说既然是好友,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要帮忙,到时候一定去。然后问闺蜜,她将来照顾母亲,省城的工作怎么办?
“肿瘤可怕,还不知道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必须和母亲在一起,那边工作肯定只有辞职了。”刘苏悠悠忧心忡忡,跟着就向好友倾吐苦恼,说母亲就是一个下岗工人,虽然在一家工厂打工,但是生病就要下岗,社保还要交钱,遇到这么重大的疾病,花钱一定像流水一样。幸亏上师范用钱不多,一直坚持做家教、打零工,维持着简单的生活。母亲突然生病,还是大病了,那将是一个无底洞,自己参加工作不久,在照顾母亲的同时,当然自己还要找工作才行。
安子叹了一口气,说都是好朋友,需要什么帮忙只管说,家里拿几万块钱还拿得出来的,叫她不要着急。
刘苏悠悠就说,与肿瘤的斗争就是一场持久战,手术是免不了的,救急不救穷,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找一份工作,最好是上半天班的,能够有提成加固定工资收入的,能这样,母亲的生病护理和挣钱两不误,所以要好朋友给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焦安子说,自己继承了家里的服装店,刘苏悠悠也去帮忙站过柜台,对卖服装还是有所了解,干脆就到她自己的店里上班吧。
她的小店不缺人,刘苏悠悠不愿意抢她家的饭碗,一定要找别的工作。
这一天,焦安子到服装公司看服装的新款式,在商场门口,看见贴着的招工启示,连忙打电话给闺蜜。那时间已经已经不早,等刘苏悠悠再到劳务市场去报名,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差一点就没报上。
本来,安子看着闺蜜在省城找到工作,还有一点儿羡慕嫉妒,曾经愤愤不平,戏谑地说:“我们就像夫妻分居一样,还没办法调到一起,都要得相思病了。”
可是突然之间,闺蜜就回来了,不是喜相逢,而是悲相逢。
事情起源于刘苏悠悠接到母亲的电话,依然是高音喇叭一样的大嗓门儿,先是问:“女儿啊,你怎么样?”
每次电话都是这样的开头,刘苏悠悠也不见怪,也照样回答:“我挺好的,妈妈你呢?”
“我就不好咯,咳嗽,咳得不停,咳得就像打破锣一样,跟着就是胸闷气短……”
“哎呀妈,你是不是得气管炎了?”女儿马上把母亲的话打断了,“赶紧到医院去看啊。”
“就是看坏了事,医生说我肺部长了肿瘤。”
大事不好!癌症就是肿瘤的恶化,难道……刘苏悠悠声音哽咽了:“我的妈妈呀,你又不抽烟又不喝酒,怎么得了这个病呢?”
听到女儿在电话中的哭泣,母亲还责怪她:“不抽烟不喝酒就不得病了吗?说不定我就是个带头的典型呢。”
“带头?带什么头不好?带头生病才好吗?”刘苏悠悠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样,心痛不已:两人相依为命,母亲一惯开朗乐观,什么就得这么严重的疾病了呢?
第二天就辞职回家。还没进家门,眼眶就蓄满了泪水,原来准备抱着母亲痛哭的,谁知道母亲根本不在家。已经下午4点多钟了,母亲难道在医院里吗?打电话一问,她却说在外面打麻将——把那么令人恐怖的肿瘤不当一回事。
刘苏悠悠找到母亲打牌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拉着母亲就走。回到家里,把她推倒在床上,脱了她的鞋子,扯了被子把母亲盖上,这才责怪她——都是在外面打牌惹出来的毛病:天冷的时候,几个人关在小房间里,打牌的人当中少不了抽烟的,被动吸烟,危害更大。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了,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还跑到外面打牌,还在继续接受污染,不是自绝于女儿吗?
苏秀兰满不在乎,被子一掀坐起来:那嗓门像吵架一样,反而斥责女儿:“你要我躺着干什么?我又不是腿伤了,又不是伤筋动骨的,肺没有治好反而躺瘫痪了,多的毛病还出来了哩,你想不想老娘好啦?!”
女儿被母亲倒过来责怪,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有好言好语地劝告她:“不管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你都是病人,病人需要休养,等身体好了,你照样可以去花天酒地……”
母亲就像一只炸毛的鸡,差点没跳起来:“我什么时候花天酒地了?就查出来有毛病了,我才休息呢,平常要上班的,早早晚晚才有个空闲时间,早上跳跳舞,晚上打打牌。没有钱也没有闲,哪里能花天酒地?”
“哎呀我的妈呀,我说错了行不行?”女儿只好陪笑脸,“不过,正常的人生命在于运动,生病的人生命在于静止。你总要安心休息吧。”
母亲不赞同她的话,说:“生命既不在于运动。也不在于静止,生命在于快乐,自己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一定能延长生命。我打牌我快乐,你不让我打牌我就不快乐,哪怕不得肿瘤病,也要得抑郁症。”
被母亲说得无话可说,女儿只好依着她,两人一起来烧饭炒菜,吃了晚饭又看电视,一直到了9:00,说好第二天要到医院去查病治疗,这才早早入睡。
陪着母亲到医院检查,又做了CT,确定肺上已经长了小疙瘩,医生说,必须住院治疗,防止病情扩散。
报名面试确定岗位都很顺利,下午,悠悠就和安子送母亲到医院去。幸亏是两个人,除了母亲的日常用具,晚上要陪护,自带被褥,一大堆东西,就像搬家一样,把母亲送进病房,安排好住院治疗,这才松了一口气。
窗外射进的一缕阳光,带着春天的气息,在鸟语花香中,刘苏悠悠醒来了。趁着清洁工还没有进病房打扫,她赶紧把自己的被子折叠好,放到柜子里,然后把折叠床收起来,恢复成了一张靠坐的沙发。
昨天晚上,母亲咳嗽比较厉害,早上恹恹的,没有往日的精气神,嗓子有点嘶哑,也不想讲话。女儿打来了洗脸水,挤好了牙膏,让母亲洗漱干净。苏秀兰这才来了一点儿精神,就说要出去吃饭。
“我的妈呀,你安稳一点好不好,说不定医生护士就要来看你了,到外面耽误久了,影响查房怎么办?我跑得快,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就是。”
刘苏悠悠苦口婆心劝说了好一阵,这才让母亲安安稳稳睡在床上,说是要吃稀饭煎饼,好在食堂里也有卖的,女儿很快买来,照顾着母亲吃饭。
病房里就住了两个人,隔壁床的是个老太太,照顾她的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昨天晚上认识了这个护工,姓王,说老太太已经不行了,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的,家里人也不来看她。
听说护工一天工资150,让刘苏悠悠咋舌,心想,就是自己在省城代课,也没有这样高的收入。幸亏自己回来,否则给母亲请护工都请不起。
邻床老太太还在昏睡当中,护工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打了热水,给老太太洗脸擦身子,然后就没事可做了。刘苏悠悠问她们早上吃什么?护工说,老太太早上也不吃,到九点多钟才喝点牛奶,现在自己想出去吃碗面条,能不能顺便请姑娘照看一下。其实也没多少大的事,就是如果要小便了,需要用便盆接着,还担心医生查房的时候问起家人,如果还没有回来,就支应一声。
刘苏悠悠灵机一动,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王阿姨,就说现在帮着照看老太太,一点问题也没有,只要自己在这个地方,病房里的两个病人都可以一起照看。就是自己每天要上半天班,如果不在的时候,也请她帮着照看一下。比如说,如果母亲睡着了,瓶子里的药水输完了,也麻烦她帮忙喊一下护士换药水。
听这个口气,每天都要她帮忙,护工就有些为难了:“你每天都只能在病房半天吗?”
“是的,但是母亲有生活自理能力,如果不是输液的话,一般不要麻烦别人。”见对方不想答应的样子,刘苏悠悠加了一句,“真要请你帮忙,也不会多事,每天付你十块钱吧,你看怎么样?”
听说30床的病人还能自己动,就是输液的时候帮帮忙,活路不多,好歹也能挣到十块钱,自己还有麻烦这个姑娘的时候,护工就同意了,两人达成了协议。高昂的治疗费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