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悠悠没有邱海明那样激动。不过是六年前的高中同学,而且也没有同学多长时间,然后就天各一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一直在惦记着自己。听他说起来,越说越离谱了,他们没有恋爱,没有契约,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他的照片,刘苏悠悠早就把他忘记了。
同桌的时候,他的挑逗,他的撩拨,只当他是年少轻狂闹着玩儿的,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何况在不合适的地方,在不合适的时间,用不合适的方式表现,根本就是一场玩笑。
他还真当一回事了,难道是个痴情种子?太突然了,毫无思想准备,怎么回答他呢?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现在母亲是他的病人,有了他的照料,就像有了靠山。在学校得罪不起老师,在饭店得罪不起厨师,在医院得罪不起医生。这个时候,母亲摊上这样的大病,当女儿的,哪里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风摆杨柳,一只小鸟枝头掠过,一片树叶飘下,在路灯下飘飘荡荡,落入湖水之中,水波荡漾,一会儿涟漪荡漾开来,飘进了黑暗之中。心念电转,她蓦地哑然失笑:“你呀你呀,当年的语文不错,难道忘了一句成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什么什么?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邱海明太失望了,人生有多少个六年?只是为了心爱的姑娘,他做了多少努力,经过多少漫长的等待?终于盼到了相见的日子。野火一样的心情来找她,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她的心里,就像那一首电影里的插曲:“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及时看到自己的照片,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电话号码。
在班级的时候,每天都在紧张到快爆炸的学习中,双方了解太少,她家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电话号码是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当时走得太匆忙,没有留下任何联系的方式,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以为自己完全来得及,以为自己完全配得上她,以为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以为两个人已经等到合适的年纪,郎才女貌,水到渠成,正是天合之作。
自己哪点配不上她?一个优渥的家庭环境,父母都是医生,自己长相优秀,学习优秀,智商和情商都不低,在高中和大学,是好些女生的梦中情人。只是父母一直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给他安排好了前途——考中央医科大学。
高中最后一学期前,舅舅去西北探亲,说,江南的教学环境和教学质量高于西北,不如在最后冲刺的阶段,来这里插班学习半年。开始,他还不想来的。环境的变化,语言的障碍,还有对父母和家乡的思念,都让他像一只孤雁一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落脚,却几乎坚持不下去了。
让他牵挂的是同桌,江南女子俏丽的模样,吴侬软语的音色很舒服,学习上生活上的帮助,更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是同桌的她,默默地伸出了援助的双手:学习上帮助他,生活上关怀他,每天看着这张俊秀的脸庞,大方的举止,还有那么优秀的成绩,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好感。
少年情怀都是诗,很快他就沉沦下去。无视所有的老师或同学,只想和她有更多的交流。那是最可宝贵的初恋啊,在青春的光盘上,一旦刻上就抹煞不了,幻想着能够上同样的大学,毕业以后走到一起,组建自己的家庭……
只可惜,情窦初开,举止莽撞,突然之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过失,她马上申请调开,不再同桌,也和自己有了生分。
邱海明发现自己坠入爱河,两个人位置隔开了,就是想联系,也都不太方便,更何况,自己马上就要回乡了,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还没有知道她家住哪里?也不了解对方的家庭,眼看高考的时间将近,两人分别在即,却还以玩笑的方式相处。
好后悔自己采取的方式不对,那么明目张胆传递纸条,引起同学的注意,还先动手打人,最后身败名裂,匆匆离开了学校,连和悠悠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拿书包的时候,她都不在教室里。
本来,纸条上要告诉她自己离开湖城的时间,要找一个机会,在没人的地方见面,要送她笔记本,还有他的照片,要一起讨论报考哪个大学……
结果,她并没有看到留言,也没有两人单独相见的时候,照片和笔记本都没有机会交给她,连写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塞进她的书包,听说她隔了几百天以后才发现,他简直无话可说。
等繁忙的紧张的高考结束之后,他再想联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分数不够,中央医科大学榜上无名。第二志愿填的就是悠悠所在省份的江南医学院,可能是地方的保护主义,也可能父母做了工作。结果录取的还是西北医科大学。
拿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他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信,寄到插班的学校——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联系上悠悠。可是石牛入海无消息,一直没有接到回信(从她现在的反应来看根本不提这事儿,说不定,学生毕业了,以后再也不回学校,那封信根本就没有收到)
临走的时候闹出那么荒唐的事情:自习课上不守纪律、传递纸条、打架闹事……更主要的是早恋——不,更应该说是单恋,在老师和同学心目当中,都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让舅舅的颜面尽失,十分生气,一直不愿意搭理他,也不好意思再到这里来了。
邱海明心中也暗自憋了一口气:当初你看我不起,以后我让你高攀不上。所以拼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然后再考上本校的研究生。两年结束,再三要求舅舅,终于回到了湖城,进了这个全市最大的医院。
一肚子的心思,六年的奋斗,满腔的希望,远离父母,远离家乡,摆脱了好几个条件不错姑娘的追求,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来,现在却慢慢地冷却。
邱海明在风中凌乱,最后挣扎地问:“悠悠,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姑娘很认真地打量着他,毫不犹豫地说:“呵呵,拜你所赐,夹在日记本中你的靓照,在我大学的课堂上散落出来,在全班引起轰动,让女生羡慕不已,让男生自愧不如,都认为我是有对象的人了,起码在大学同学当中,没有人再和你竞争,高啊,你实在是高明,先把男友的位置占了,是不是早有预谋呀?”
“大学毕业后,你也没找对象吗?”他有了希望。
“毕业以后要找工作呀,要考教师资格证书呀,在省城和家乡两地来回奔波,真还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刘苏悠悠说得轻描淡写的,她其实没有说,也不是没有追求她的人,只是工作刚刚稳定,已经有了追求者,只是还没来得及恋爱,母亲生病,还是大病,当务之急,难道是自己找对象的事吗?
她想直接了当地明说——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并不等于说自己在等着他,因为不符合事实,心中也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虽然心冷,但邱海明放心了,两个人当中没有阻碍呀,现在就是自己追求她的最好时间,果断地伸手去拉:“即使没有过去,现在重新开始,我们也可以有未来呀。”
“你就那么自信,我的未来一定要交给你吗?”
带着幽怨,他深情地问:“悠悠,难道你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好感是有的呀,你聪明,上进,善良,朴实……在高中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是,我们只有同学的友谊,从来没有想到其它方面去。”
“哦,那是我单相思了,原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想到刚才那一片落叶掉入水中,在璀璨的灯光下,也找不着飘去的踪影,邱海明心中暗想:难怪她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无情的现实,让他心灰意冷,邱海明一手扶着柳树,难过得弯了腰,仿佛被她的话压垮了。
刘苏悠悠全然不顾他的心情,心中没有一丝涟漪,抬起头来,说时间不早了,要回去照顾母亲吃药,洗漱睡觉。见他不愿意动身,补充道:“你不觉得,我当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治好我母亲的病吗?作为医生,你能够在这方面帮我一把,这才是我当前最迫切的需求。”
他也只得跟她一起往回走,把话题转过来,说,他已经问过主任了,从片子上面来看,的确不太乐观,但是主治医生姓赵,他只是他的助手,只是在跟他学习的过程当中。现在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多查一些资料,还有,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如果是下午上班的话,自己会帮助她母亲打饭的,最后要求:“你是隔一天上下午班是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共进晚餐?”
她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也只有这个时间,才能向他了解母亲的病情,向他咨询治疗的方案。但是加了一句说:“我们AA制。”
他却说:“我的工资待遇绝对比你好吧?为什么不能由我出饭钱呢?”
“我母亲的晚饭已经被你包了,我的晚饭还要你负责吗?我不想欠你什么。”
“是我对你的回报啊。”
“锅巴换巧克力的事?”
她的讪笑,让邱海明心脏针尖扎了一下似的,一股郁闷直达心底,心酸得差点流出眼泪,四周的空气凝固了。
郁闷了一阵,他才幽幽地开口:“我们以前的交往就算归零,如果我们从现在开始发展,行吗?”
刘苏悠悠不置可否,又说起她母亲的病了:“主任既然怀疑是癌症,不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还是手术切除是最好的办法吧?”
他这才问:“阿姨是什么样的性格?”
“她呀,”想起母亲开朗乐观,甚至还有几分幼稚,她如实说了,“就是喜欢玩,还特别爱美。”
“既然如此,根据我在读研时候导师的指点,这样的病情,可以通过穿刺来确定性质,然后确定治疗方案。”
想到他所看到的女人,的确是一个美艳的妇人,躺在病床上还化妆,如此爱美,一般的情况下,很难容忍开膛破肚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刘苏悠悠坦率地说:“是的,母亲不愿意开刀,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邱海明深有感触,他也没想到,当初读研选择的就是攻克肿瘤,刚刚踏上工作岗位,就能给未来的丈母娘治病,听说不愿意手术,就提出新的治疗方案:先进行穿刺手术,如果确定是恶性肿瘤,再用伽马刀治疗。
刘苏悠悠似乎受了惊吓,脚步一顿,花容失色:“还说不是手术呢,先是穿刺手术,然后还是要动刀子……”
“其实,都不是开膛破肚的手术。穿刺手术,是用穿刺针刺入体内的体腔中,抽取液体,进行进一步化验的检查方式,现在,是在临床上广泛应用的方法。”职业性的骄傲,让邱海明脸上浮现出自信而内敛的微笑,在路灯的照耀下熠熠闪光,“伽马刀手术治疗,是一种精准的放射线治疗。伽马刀不是真正的手术刀,只是一种射线集中起来,聚焦的地方能量很大,照射肿瘤的部位,可以破坏肿瘤病灶,精准地摧毁肿瘤细胞……”
“我听说,还有一种是放射线治疗,有什么不同呢?”
“伽马刀和放疗,都是通过放射线来治疗肿瘤的,伽马刀每次给的剂量都比较大,相对来说治疗时间较短。而放疗每次的剂量都比较少,但是时间比较长。伽马刀的特点是短平快,而放疗的特点则是细而长。”
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能够显摆自己的专业素养,邱海明挽回了表白失败丢失的颜面,特别有成就感。
“放疗有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