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马上点头,嘴角上扬,展开了真正的笑容:“是的是的,刘妈妈,我就是罗墨,她真正提过我的吗?”
“哦,女儿真的提过,还经常说起你呢。”
“悠悠说我什么?”他又上前一步
“领导,你坐,边上有板凳。”女儿没有说谎,这个人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岁数也不大,不会超过30岁,还当副总经理,还是女儿的顶头上司,还到自己家里去过,苏秀兰顿生好感,连忙说,“女儿说你的事情就多了,全亏你啊:还没有面试,你就把她收到公司去了,本来分配她卖男士内裤,也是你,把她调到女装部去了。知道我们家困难,你放手让她租赁柜台,她才能挣钱给我治病。你真是他的好领导,我女儿三生有幸,遇到你这么个贵人,你快坐呀!按道理说,早就应该感谢你去的,可是,我身体还没有恢复……”
他终于坐下来了:“哦,刘妈妈,早就听悠悠说起,一直想来看望,但是公司事情多,一直到现在才来,你不会怪我来迟了吧。”
在女儿的叙述中,这个副总经理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也能关心职工,还来看职工的母亲,尽管,他喊着刘妈妈,苏秀兰不高兴,他直呼悠悠,喊得太随意了一点,不过,这边的风俗习惯,女儿姓刘,这样称呼自己是依照惯例。
但是,喊出悠悠两个字,这是女儿的小名,显得过分亲切。听女儿前两天的介绍,他似乎对女儿有好感呢,难道,又是一个追求者吗?
那天还对女儿分析了一下,说真正比较起来,最合适的对象,就是这一个领导了。现在又到自己病床边慰问,不仅仅是领导关心职工吧?作为母亲,要考察考察这个小伙子,看他对女儿是真心还是表面上的关心。
想到这里,苏秀兰强烈压制住自己的疼痛,堆起起了满脸的笑容:“副总经理啊,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听女儿说了,你是忙得日理万机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那么多单位部门,都要管理,你又是公司的少壮派,一门心思投身到改革开放,全干务实工作,哪里有时间来看望职工家属啊?”
床上的病人对自己的工作那么肯定,听说,她是服装厂的职工,过去,也是自己的下属单位的员工,更觉得有一种必然的联系。一边安慰她,一边赞扬刘苏悠悠:“你女儿好样的,她是我见到过的最有魄力的下属,不仅有开拓精神,而且聪明干练,心思细密,还有扎实的美术功底,富有创新精神,我们公司都以有这样的员工感到骄傲。刘妈妈,都是你教育得好呀。”
听到领导对女儿这么赏识,苏秀兰打心眼儿里高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病痛。但是,她还是憋不住要声明一下:“谢谢领导对我女儿的夸奖,但是,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我过去是你的员工,现在尽管不管理我们工厂了,但是我们也曾经是上下级的关系。所以不是与普通人交往,我就大着胆子纠正一下:我和丈夫早就离婚了,所以,我不应该跟着他姓,我姓苏,别忘了哦。”
罗墨马上改口:“不好意思,苏阿姨,我刚才称呼错了。你一个人把女儿带大,又培养得这么优秀,真是不容易呀。怪不得,你是我们湖城的三八红旗手。我想起来了,在系统生产能手的表彰大会上,我还给你颁过奖的呢。”
“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够恢复健康,重返生产第一线。”
“所以,你女儿更不简单,不但要自己冲锋在前,而且还要照顾母亲的治疗。如果不是你的身体状况,她一定更加优秀,一定能做出更多的成绩。”
听到这里,苏秀兰的心渐渐沉下去、沉下去,她听出这个意思了——那就是说,因为自己的病拖累了女儿,否则,她能干出更大的成绩。想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汉也怕病来磨,到这个地步,我也没办法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我想托领导一件事,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答应。”
罗墨耿直,毫不犹豫地答应:“苏阿姨,过去,你是我们下属工厂的员工,现在,我是你女儿的直接领导,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做。”
见对方态度这么诚恳,苏秀兰忍住心酸,说:“我的女儿我了解,独立性很强,也稳重大方,所以,我如果走了,别的我都不担心,只担心她的婚姻大事。她也不小了,今年都23岁了,到现在还没有谈对象,我希望,她能够早日解决婚姻问题,等我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放心了。”
苏秀兰说这个话有两方面含义:一方面,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他作为女儿的领导,肯定也了解过自己的病情,否则怎么到医院里来看望?如果他说没关系,你马上就能好起来,那就说明自己的并没有大碍。另一方面,他对女儿到底有没有心思,看他怎么回答,也能是看出态度来。因此,不眨眼地望着对方,想从他的眼睛中看出端倪来。
罗墨来的时候,就到医生办公室那边了解过苏秀兰的病情,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患者不了解自己的病况,以为她明白,也就毫无顾忌,不敢对视女人的目光,眼睛盯住窗外,毫不隐讳地说:“你放心吧,就是你不能陪伴她了,还有我们呢。悠悠是个好姑娘,秀外慧中,是个男人都喜欢她,也包括我,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就看她怎么选择了。”
“你也喜欢悠悠吗?仅仅是从工作方面吧。”听这话的意思,苏秀兰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了,但也透露了另一个信息,就是说他对女儿有好感。这是哪一方面的好感?苏秀兰又是伤心,又是欣慰,就想问个明白。
罗墨对刘苏悠悠有好感,不仅仅是上级对下级的好感,还有男人对心仪姑娘的好感。追求他的人不少,包括家里的亲友给他介绍的对象,还有单位姑娘对他的追求,一个指头都数不完。尤其是曹幽香锲而不舍,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向他示好。、
要从家庭条件来说,从个人的职务来说,曹幽香与他是很般配的。从相貌上来说,除了岁数大一点之外,也无可挑剔。只是,罗墨没有和她敲定关系,总觉得她少了点什么东西,也不喜欢她的心计。相比较而言,刘苏悠悠就可爱多了。第一次见面,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着工作上的接触,越来越觉得这是他理想的伴侣。
得知她在单亲家庭里长大,唯一的母亲又得了不治之症,他一点没有心理负担,反而觉得这样的家庭没有麻烦,单纯朴实,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纠缠。既然她母亲没有多少日子了,一旦撒手西去,那也不是坏事,反而还减轻了负担,没有丈母娘的约束,生活上少了许多障碍。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便于把事情摊开说明白,从那天到她家里就能看得出来,刘苏悠悠根本不愿意提及这事,对他的示好,没有一点反应。
事不宜迟,趁她的母亲还活着,把自己的心事思透露一点,让她母亲有思想准备,如果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给女儿来个临终遗言,施加一点压力,自己更有成功的把握。于是知道悠悠要去工厂,他就主动地来了,也算是见见家长吧,哪怕在这个鬼地方。
“对于这样一个外貌与智慧并存的姑娘,我真的打心眼里喜欢,只要你放心把女儿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陪伴她到老。”他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其实,罗墨开始没有打算承认这件事的,只是来看看的刘苏悠悠母亲,看看还能活多长时间,自己还能有个打算。看见面黄肌瘦躺在床上的病人,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日子并不好过,这个女人忍着病痛,还把女儿托付给他,要他关心女儿的婚事。
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如果刘苏悠悠的母亲过世了,悠悠是不是还留在湖城工作难说,说不定又回到省城去,去当她的老师了,那个时候,他就鞭长莫及了。
既然现在是个机会,他干脆坦露心声:“苏阿姨,不能说我对悠悠一见钟情,但是,随着我们工作接触越来越多,我的确发现她是我值得珍惜的姑娘。她既然没有对象,你老人家又托付给我了,我愿意接受这个担子,一辈子照顾好她。”
听到男人的这番话,对死亡的恐怖,对病痛的折磨,都被暂时压制住了。苏秀兰心跳加速,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欣喜迎面扑来,如果女儿有这么好一个对象,让自己走得放心,那是死也瞑目了。只是对他还不太了解,这是送到自己跟前的惊喜啊。
苏秀兰问:“罗副总经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刚刚喊出一个称呼,罗墨就摇摇手,跟着说:“苏阿姨,我是诚心诚意表白的,你要不嫌弃,现在我就喊一声妈。你也不要称呼我为副总经理了,你直接喊我罗墨就行了。”
这个当领导的这么直率,大概是因为当过兵的缘故,来得这么直截了当,一开始见面,也不过十几分钟,就要喊我妈了,看来,真要一本正经追求女儿了。
苏秀兰有几份惊喜,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眼睛闪闪,充盈着水花,然后说:“你既然对我女儿存在这份心思,你对她说了吗?”
罗墨直接了当地说:“哪里有机会呀,你重病在身,生命垂危,悠悠一门心思挂在你的身上,我刚刚起个话头,就被她打断了。我也知道,悠悠对我是有好感的。只是,她还是不忍心在你重病的时候谈这些事情。”
“重病在身,生命垂危”这八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苏秀兰喘不过气来。这么说来,还是自己拖累了女儿啊!到底是当过兵的人,现在又是领导干部,实在,就不像那个邱海明,至今还在瞒着我。还有那个大学老师,肚子里有些墨水,是知识分子,一肚子弯弯绕,把我瞒得好苦。怪不得,也不要我到省里去治疗了,知道我活不长久了,再隐瞒下去,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女儿的终身大事没有安排,我一辈子就要完结了,那是死不瞑目!
还不如这个领导,直接爽快,让我也有个思想准备,该办什么就办什么,尤其是,能把女儿的终身托付好,能够了结自己一辈子的心事。要不然,临死都不知道,女儿会嫁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会不会善待女儿?
想到这里,苏秀兰就说:“你有这份心思,你的家人同意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虽然,悠悠母亲的口吻在盘查,罗墨反而很高兴,看来有门,现在了解我的家底了。
罗墨也不推辞,马上坐直了身子,介绍,说他是个独子,父母都是公务员,只有他一个孩子。但是为了锻炼他,大学考的是军校,学校毕业以后,直接到了部队上。因为立场坚定,吃苦耐劳,提升很快,一直干到了副团级别。因为考虑到他的终身大事,父母才让他转业,进了当地机关当干部。
听了介绍,苏秀兰沉吟了一会说:“你的家庭不错,人也有水平,只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工作?服装公司的效益不好,以后,还能维持多久恐怕都难说。”
问题已经进入了实质阶段,因为,问价才是买货人。他有几分委屈,说他们那一批转业干部都分到这些单位,前几年效益还好,上世纪末就不行了,但是跟着保证:“妈,你放心,我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尽管职务不高,但是他们还是能接触到一些上层领导,也为我的工作担心,都在为我想办法。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机关干部,年富力强,论工作能力,论道德品质,我都是过关的。你希望我到哪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