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叶在厂里是保管员,妈妈是会计,张大雷本来想要考大学的,父亲说,他那个厂里管理人才缺乏,高中毕业够了,也不要他上学了,就留在厂工作,张大雷说的含糊不清,总之,双方家长帮他们撮合在一起,定了亲,说是等姑娘法定年龄到了就结婚,两个人也就没有再上学了。
根据张大雷自己说,他是觉得乡镇服装厂没有前途,应该创立自己的品牌,他要学技术,要继续上大学,父亲不同意,不让他走,他是悄悄地离家出走的。
焦安子觉得没有破绽,但是刘苏悠悠却认为还是有问题,突然出走,也不是高考期间,他也没有参加什么自学考试,没有对家里人说,也没给小对象通知一下,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但是这不是重点,也没有时间来讨论他个人的问题,马上就要进行时装表演,还有许多许多的工作。
首先就是服装都没有准备好,于是,她打断了焦安子的喋喋不休:“八婆,你不要那么没完没了的问了好不好?你又不是记者要采访。”
闺蜜跳起来了:“什么?你叫我八婆,我有那么老吗?”
“你就喜欢八卦,就像老婆婆一样啰嗦,不叫你八婆叫什么?”
两个人就用筷子敲打了一阵,还是张大雷把筷子收了:“赶快给我,我去洗碗吧。”
俩个姑娘才停止了战争,然后就讨论,具体要什么样的服装参加表演,三个人都没有搞过服装表演,但是公司有盘录像带,他们反复看了几次,前前后后数下来,最起码有一百多套衣服。
焦安子有一点泄气了,说没有那么多的服装参加比赛。
悠悠就说:“可以有的,因为我们江南的季节转化快,本来就不是那么明显,在夏秋之际表演,我们可以前半段告别夏天,要不然是告别夏季吧,更加雅致一些——呵呵,灵机一动,《夏日余韵》?怎么样?”
闺蜜明白了:“你这意思说,夏天的服装也可以展示,比如说,我们的大红大绿的五彩短裤,就可以上台?但是这四个字不太响亮,如果是《夏日余晖》,最后一个字平声,不是那么拗口了。”
“不错不错。”刘苏悠悠兴奋起来,“你想一想,都是些高个子,大长腿,从台下看,一个个海拔更高,T型台上那么一走,哦,真是美不胜收。”
张大雷正在擦桌子,喉结滑动,咽了口水。焦安子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家伙,想到什么呢?好像不正经起来了。”
张大雷脸红脖子粗,马上就跑,说他要喝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低头对两个女生说,裤子有了,但是衣服没有。
刘苏悠悠问他,五彩短裤裁剪的时候,剪下来的那些碎片还有没有?他说有,多得很呢。
刘苏悠悠马上巴掌一拍,就说有了有了。其余两个人都问有什么了?
她就说:“只要有白汗衫,把剪下来那些布片贴上去,安在前胸后背,保险别具一格,可以和五彩短裤配套。”
“那不就像打补丁一样吗?穿起来,会不会难看?”张大雷问。焦安子也站在他那边说是。
“是的,可以这么说,简直就是乞丐服,不过,只要做的艺术,打补丁那种乞丐服,好像也挺有味道的呀。”悠悠就画给他们看,几笔勾勒出一件汗衫,然后就用不同颜色的那笔,在汗衫上面画了不同的图案,都是成块状的几何体,看起来很有意思。
张大雷就问,是不是要把边缘折叠到里面,否则洗过以后,毛边的纱头容易烂掉。还有,到底剪成什么形状的好?
“照你这样做,不仅麻烦,而且真像是打补丁了。”刘苏悠悠走到房间角落,从编织袋里掏出来一些小块的布料,有着巴掌大小,有的掌心大小,形状各异,她胡乱贴着桌子上,伸出食指比划着,说只要留出一厘米的边儿就够了,就是以后毛边也不要紧,不要整齐划一,不要修剪,随便贴补在哪里,不同的几何形状,排列不同,就像成了点缀。而且,还要和裤子搭配起来,如果裤子全部是粉红颜色,那么我们就配上那粉红颜色,如果是果绿色,那么补丁也就果绿色,这样前后上下协调,颜色一致,可以遥相呼应。也可以说,就像小说那样前后呼应,互相照应,那也是一种美,总而言之,不要弄得太花就是了。”
焦安子就问,如果是下面是拼色的,比如红的和黄的拼成的短裤怎么办?
连张大雷都醒悟过来了说:“那我们也用两种颜色贴补上去,没有章法,乱贴,说不定更有艺术效果。”
悠悠随手画了几个样子,两个人一看,果然新鲜别致。
焦安子放心了,说这么一来,五彩短裤品种就有十几条,每个女模特都可以穿两套。
张大雷问男模特怎么办?想想那个场景,两个女孩子都摇头,没有这么大尺寸的裤子,穿那样的裤子,也只能是小男生,像他们这些大个子,穿上实在是不像话,跟着也摇摇头。
“男士服装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件?”张大雷觉得有些遗憾,“是不是没有蜡染的面料?”
刘苏悠悠说:“真要从表演的角度,也不用染了,可以直接用蜡笔绘画,也能做成民族服装,头上还要加点头饰,比如说,插上一根羽毛啊,扎个头巾什么的,你是不是愿意这么装扮?”
他连忙把脑袋收回去了,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像话不像话。
刘苏悠悠就说,加上男模特,纯粹是拗不过情面,她当初是在二楼男装部站柜台的,主任和她关系不错,想加几件男装而已。
“他们提供什么,我们展示什么。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表演,而是推销我们的女式服装,包括我们加工修改的,没有加工的,估计还有市场的。”
焦安子发愁了,说衣服不配套,没有裤子,只有上衣怎么办?
悠悠就说:“你这个人真的没记性,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牛仔服是百搭,配那些奇形怪状的、很普通的衣服都可以,准备十几条牛仔裤,每个模特有一条就行了。不要锁边,也不要缝纫,就让它毛边,洗了以后,有些破洞,耷拉下来,都不怕,你只要想一想那些牛仔裤,千疮百孔破破烂烂,那都是一种艺术。”
焦安子笑起来了,说过去住的工厂宿舍区,隔壁邻居的一个老奶奶,心疼孙女儿,见她穿得破破烂烂的,说这么结实的布料都磨破了,真是可惜。然后就倒腾了,把她那些牛仔裤破洞都补起来了。结果孙女没办法穿,还和奶奶大吵大闹,说她那裤子就是要有破洞,穿出来才时髦。奶奶还给了她一巴掌,说不穿裤子更时髦……
闺蜜趴在桌子上,使劲儿憋住不笑出来。张大雷低下头,一言不发,直接跑进卫生间。
从后门进入服装大楼,就是一个小厅。右边是电梯门,左边是楼梯口,那个白衣飘飘的男人就站在楼梯的台阶上,金丝眼镜看不见边框,衬着他雪白的肌肤,还有那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谁走进来,都要打量一眼。
只是,他的眼神聚焦在后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两个姑娘走进来,焦安子走在前面,一眼就望见她的白月光,知道是谁了,挥挥手,打了一个招呼:“嘿嘿,大夫啊,你站在台阶上展示自己的光辉形象吗?”
邱海明微微一笑,就像和煦的春风,那声音也很柔软:“为了弥补我昨天没有来的过错,所以先来一步,但是没到时间点,我上去不是没有开门吗?所以等在这里。”
刘苏悠悠也温婉一笑:“不好意思,邱医生,让你久等了。”
“也没来多久,还没到时间点呢,是我来早了。”邱海明礼貌的点头。
两人那么有礼貌,可见疏离。焦安子满不在乎地说:“是还早,最少还有十几分钟,我们要早点来,是要开门哦。如果要走上去,人就应该到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们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大夫,电梯就在底下,进来呀。”
邱海明却说:“我今天,我今天想走一走,悠悠能陪我上楼吗?”
焦安子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你吃饱了撑的,要走上九楼是吧?这栋楼的楼层都很高啊,我看你也不需要减肥的,爬什么楼啊,坐电梯一起上去吧。”
刘苏悠悠没有回答,脚步踌躇了一下,还是朝电梯走去。
“焦安子,我知道你爬不动楼梯,你别这么自私,让悠悠也没有锻炼的机会呀。”邱海明喊了一声,对她眨眨眼睛。
焦安子马上明白了,怎么把这一件大事忘记了呢?她一步跨进电梯,马上就关电梯门,还冲着外面喊:“悠悠,爬楼吧,越爬越苗条,就不要向我看齐了。”
电梯门合上了,邱海明这才喊了一声:“悠悠,你不能陪同我,陪我一起上楼吗?”
悠悠明白了,他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的,他有话要说,但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情感太复杂,想拒绝,又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别人才帮了自己忙的,怎么也要感谢别人,走过去,叹了一口气:“走吧,我陪你爬楼梯。还有,我应该谢谢你的,谢谢你帮了我不少忙。不单是从前,也是现在。但是……”
“但是什么?付出都应该有回报,我一片真心可对天,你就只是把我当成工具人吗?”儒雅斯文的大夫,白皙的脸涨的通红,“模特老师来的那天,我还以为你给我机会了,没想到,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却也只是利用我,是怕我爱上她?还是怕她爱上我?”
“不是不是的,实在对不起,我只是,我的确,但是让我怎么说呢?”她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模特是谁吗?”
“你们学校服装表演班的老师,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果然不知情,也不应该瞒着他,还是实话实说吧:“她是席况的女朋友。”
“她是来找你的?”他警觉起来,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因为男朋友和她劈腿了?对了,你的那个美术老师移情别恋了,上次不是来找你的吗,对你什么意思?是个男人都懂,这是个渣男,怪不得你。这么说来,我就给你当个工具人也值得,希望一辈子都当你的工具,只想我的心换你的心。”
两人一起踏上了阶梯,刘苏悠悠的步子却很沉重:“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也知道,但是,有的情感——比如感恩和感谢,是不能用另外一种情感来代替的。实在话,我对过去没怀念,对你没期待。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未来。”
他着急了,快步上了两级台阶,转身过来,面对着她:“悠悠,不要把话说这么绝,你说说,我哪一点做得不好?你说我做得不好的,我改还不行吗?你要求我怎么做,你说一声啊,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去做。”
“不是的,你也知道,不是这样的,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很优秀,实在是太优秀了,从各个方面来说,你远远胜过我。你值得更好的姑娘陪伴你,我是不行的。我不是说,你哪一点做得不好,就是因为做得太好了,我无法面对你,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
“难道,你还没有放下吗?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知道,不是我的责任,我已经尽力了,我只有这个能力,不仅是我,就是你老师的姨父,全国知名的专家呀,他不也是没有办法吗?”
“不是你有没有办法的问题,当初我是说,你把我母亲治好了,我就当你的女朋友。我是寄希望于你,我也知道,我在强人所难,不是你不好,是因为我没办法接受那残酷的事实。我也相信,你不会当我母亲的面宣判死刑的,很可能她听见你和赵医生的议论,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也有一份责任。所以,我一看着你就心里难受,就想起我的母亲。”
“你母亲自杀,难道是我的责任吗?”